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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215)+番外

天地间鹅毛大雪飘飞,乌云后的一抹残阳没入群山之间,为厚重的云层染上了一层血似的光芒。

李衍秋的队伍碰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暂驻于定军山下的驿站中。风雪甚大,苍河上结了一层冰,须得等风雪停后,苍河封上厚冰,方能从冰面上渡河。过河再经玉衡山系的东部山脉尽头,便是淮阴。

驿站内挤满了南来北往的过路客,有从河北南下的,也有北上回家预备过年的,驿站中生起十余个火盆,滞留此地的行人各占据了一小块地方,喝酒的喝酒,闲聊的闲聊,都在等这场大雪过去,好继续他们的行程。

“老爷。”郑彦绕到屏风后,将食盒放在李衍秋面前,说,“河面还不能走,冰太薄了。”

李衍秋没想到自己居然被阻在了这个地方,身为天子,却违拗不过老天爷的意思。

“喝点酒吧。”李衍秋朝郑彦说,“这一路上你滴酒不沾,想必已憋得很了。”

“到淮阴再喝吧。”郑彦答道,“这儿也只有烧刀子,入喉烧人。”

郑彦这一路上时刻保持着警惕,不敢喝酒,只怕误事。平日里虽没少受李衍秋挤对,但关键时刻,主仆二人都十分有默契。

“跟着的人呢?”李衍秋问。

“都安顿下了。”郑彦答道。

两百多个人,光是吃喝扎营,就不是等闲事,段岭生怕李衍秋有危险,特地派出邺城军跟着。郑彦便让他们在驿站后废弃的民宿中暂且扎营,砍树生火。拨出人手在外轮流巡逻。

过往客商都知道屏风后有位做官的,说话不敢扰着了他,所幸这对主仆也不难相处,住了两天,话也很少说。有人想巴结奉承几句,送了酒进去,便被郑彦退了出来,好言答谢。

于是驿站内客人便纷纷猜测,这人也许是个还京的外地官,也许是去拜访淮阴侯的县令。外头巡逻的邺城军倒是管得很好,也不扰民,制式盔甲被认了出来,便招人议论了一番。

☆、第183章 遇刺

议论的内容无非是河北这些年里的变化。其中有一队商人从西路来,途经定军山,等风雪小些后预备回河北郡去。行路客与商人在驿站内聊起,所言便或多或少地传到了李衍秋耳中。

关于河北,最重要的一点不是在今年秋冬民生逐渐恢复,也不是朝廷的税赋优待,而是河北校尉武独以河间、邺城两地仅有的四千兵马,两次退去了元人的六万大军。

这预兆着自李渐鸿驾崩的三年来,也许大陈终于出了一名能正面抵抗北方胡虏入侵的将领。九年前,也正是在这么一个冬天,北方传来兵变的消息,北良王李渐鸿的兵权被解除,两名副将经几次调动后守卫潼关与玉璧关。辽国挡住了北面屏障。

而近三年里,随着上京战败,耶律大石战死,辽国面对元人的不断侵扰,领地已进一步被挤压,眼看大陈的北面防线已快与元人接触,国内不免人心惶惶。如今河北军的再次崛起,令不少人从中看到了希望。

“你觉得他怎么样?”李衍秋轻描淡写地问道。

郑彦坐在李衍秋身后,答道:“拿得起,放得下,有他爹的脾气,豁达。”

屏风外的旅人,正在议论河北太守王山,也即是段岭,李衍秋听了一会儿,不由得想起往事来。

“叫个人进来。”李衍秋说。

郑彦便出去招呼,先是请驿站内诸人喝酒,又将一名胖胖的行商叫进来。

李衍秋客客气气地招呼他喝茶,那行商姓王,寒暄几句,李衍秋便自我介绍姓李,乃是自山东南下的史官,预备到江州城去修史。

李衍秋自然带着读书人的气质,那行商便笑着说了些西面的风俗见闻,大多与党项人、辽人有关。

“兄台为何去河北?”李衍秋问。

“我娘子送了书信来。”行商说,“说河北免了税赋,太守又在招募商队,预备来年开春,组队官商,与山东、山西等地做做生意。”

李衍秋又问:“河北如今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行吧。”行商说,“起码比南边好,南方的税太重,入川的商路,已征调了十来年重税。据说新太守初上任,便自掏腰包发放军饷,怎么想也不至于刮些民脂民膏。想来也是朝廷着急了,河北若再不起来,人都要跑完了,征兵也征不到,拿什么去与元人打?”

李衍秋答道:“总要有人守着北边的。”

“是啊。”行商说,“如今天子也不知是怎么个打算,不知何时打回去。”

李衍秋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便打发他出去。那行商出得屏风外,便与伙伴们说道里头是个读书人,且是史官,沿途总会打听些形形色|色的消息,无妨无妨。

“他的脾气太柔了。”李衍秋说,“心软,若是在太平盛世,倒是极好的。”

郑彦不敢评价,李衍秋又问:“柴房里那家伙怎么样了?”

“给了些吃的。”郑彦说,“方才去看了,正睡着。”

李衍秋说:“昼短夜长,若无事,你也先歇下吧。”

郑彦点点头,退到屏风外,李衍秋便独自喝茶,想了会儿事,外头寒风呼号,天黑了下来。驿站中依旧灯火通明,喝酒的喝酒,闲话的闲话。

郎俊侠靠在柴房里打瞌睡,面前生着一个小火盆,噼啪燃烧,偶有风雪从门扉的缝里洒进来,一片片的,落到火上便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夤夜,群山陷入黑暗中,偶有狼嚎透过雪的沙沙声响,远远传来。

突然间,一阵微弱的犬吠惊醒了郎俊侠。

犬吠戛然而止,就像被什么突然扼断了一般,郎俊侠猛然睁开双眼,扫起雪,扑在火上,灭了火盆,踉跄起身,凑到门缝处朝外望。

身穿黑衣的刺客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一阵轻响,纷纷翻身上房,伏在房顶,各自手持强弩。

郎俊侠屏息,捡了根柴,一手按着房门,正要推门出去时,外头却响起士兵的声音。

“什么人?!”

“有埋伏!”有人怒吼道。

紧接着“哗啦”一声,瓦片飞散,刺客们从天而降。驿站内砖瓦垮塌,正酣睡中的客商被猛然惊醒,一阵慌乱。毒箭四飞,不片刻便鸦雀无声,驿站内只剩一阵死寂。

为首的刺客戴着黑头套,身材高大,以剑挑起屏风后的被褥。

原本应是李衍秋熟睡之处已空空如也。

后院内,一把剑轻轻地推开柴房门,郎俊侠正要出手时,却发现来人是郑彦。郑彦嘴唇动了动,示意“走”,郎俊侠便随他出来,上了驿站后的马。众人默契地一抖缰绳,战马同时启程,逃离驿站。

刺客听到马蹄声响,顿时发现了他们,为首那人吹响哨子,所有人从屋顶射下箭矢。奔霄却一骑当先,甩开了背后的暗箭,带着十余骑离开了驿站,冲上小道。

刺客纷纷下地,奈何徒步奔跑已追不上李衍秋的队伍。

苍河畔连日大雪,河面已结了一层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没有人说话,匆匆赶到河边。

“驾!”李衍秋催促道。

奔霄一到河边便止步,不愿踏上冰层,任李衍秋如何催促,只是一动不动。

郑彦先策马踏上冰河,冰面便发出碎裂声响,一踏便碎。

“陛下,过不了河!”郑彦说,“须得改道,西面芦苇荡里有路,可通往官道上。”

李衍秋说:“来者何人,可看清了?”

郑彦答道:“未曾交手,看不出对方的身份。”

李衍秋道:“走!”

李衍秋披风翻滚,沿着芦苇荡一路冲去,眼下没有去路,无法渡河,要么进定军山里,要么沿来时的路北上,回河北郡求援。

奔霄却在芦苇荡前再次止步,郑彦皱眉道:“陛下!”

“这马儿有灵性。”李衍秋低声道,“前方说不定有埋伏。”

黑夜里,风雪沙沙作响,芦苇丛被吹得此起彼伏,寒风如刀,李衍秋果断道:“改道进定军山,不要冒险。”

队伍正要掉头时,芦苇丛中发出一声呐喊,竟是天摇地动地杀出了上千人来!

李衍秋登时色变,郑彦怒吼道:“快走!我来断后!”

李衍秋果断掉头,朝定军山的方向冲去,郑彦抽出紫电金芒,驾驭战马,杀进了迎面冲来的敌军中!

天蒙蒙亮,段岭已十分疲惫,急行军两夜一天,连睡觉都是靠在了武独身上,一千四百余骑抵达定军山下。黑烟远远冒起,被大火烧毁的驿站内仍留有少许余烬。

段岭看到这景象时险些眼前发黑晕过去,他最怕的事发生了。

武独下马,带人冲进驿站内检视,一阵风般冲出来,说:“没有他!快来后院!”

后院有一条小路,通往苍河畔的码头,武独与段岭带兵追出,在芦苇荡中找到了几具尸体,此地显然发生过一场血战。

“这是什么人?”段岭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咱们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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