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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184)+番外

“你们出门砍树,一走就是半个月。”郑彦答道,“手下找不到人,回来问怎么办,费宏德先生推断你们应当是朝西北走了,该当是去了汝南。我到了汝南,找到两具尸体,沿着门外的车辙,见上了官道,便猜你们是来了落雁城。”

段岭心道郑彦当真聪明,虽极少出手,名头不是虚的。

“话说回来。”郑彦说,“你们来落雁城做什么?”

没人说话。

郑彦见段岭也不回答,便喝了口酒,自顾自道:“进城时正好城破了,便来偷点酒喝,没想到撞上你男人四处找你,快急疯了,提着剑要杀人,被我劝住。”

“后来有人拿着信物,让他进城守府,担心你有什么事,我便等在外头,又饿又冷地接应你们。”

段岭:“……”

段岭不由得心生歉疚,看了武独一眼,武独却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面瘫模样。

郑彦眉毛一扬,意思是接下来的不用说了吧。

段岭看看昌流君,又看武独,武独道:“问完了?审他吧。”

自进屋后,郎俊侠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段岭的身上。段岭被他看得有点怕,离得太近了,他总觉得郎俊侠随时可能挣断手上捆着的绳索,扼住他的喉咙。

段岭不由得朝后缩了缩,这时候,武独放在他身后的臂膀有力地搂住了他。

“谁先问?”昌流君说。

“我先问吧。”郑彦说,“简直是一头雾水,乌洛侯大人,你千里迢迢,跑到落雁城来做什么?莫非是看上我们王太守了?”

郎俊侠答道:“这个问题,你该问昌流君才对。”

昌流君:“……”

“长聘呢?”昌流君君。

“不知道。”郎俊侠答道。

武独问:“奔霄为什么会跟着你?”

郎俊侠答道:“在路上碰到,便带着过来了。”

“长聘?”郑彦皱眉道,“他也来了?”

郎俊侠又不作声了,武独又问:“太子派你来的,是不是?”

“各位。”郎俊侠跪着,手上捆着牛筋绳,沉声道,“谋杀朝廷命官,主犯是什么罪,从犯又是什么罪,你们心里应当是清楚的。”

“我当然清楚。”武独冷冷道,“所以你不会有治我们罪的机会。”

众人闻言都心中一凛,武独居然有杀人灭口的意思,虽说刺客们杀人乃是家常便饭,但四大刺客之间互相杀,似乎还是很严重的事。段岭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武独要动手吗?

“不好吧。”昌流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与郎俊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虽说他站在牧旷达一边,但没有牧旷达点头,他也不敢随便动手除掉一个这么重要的人。

“我有太子密旨。”郎俊侠答道,“奉命前来落雁城,调查辽**事。”

“那你为什么动手刺杀我?”段岭突然说。

本来郎俊侠的借口一出,大家都没有证据,是拿他没办法的,唯独段岭的思维速度才能把他的借口给顶回去。

郎俊侠笑了笑,说:“你没有死。”

“我没有死,不代表你没有杀过我。”段岭说。

“杀人是要对方死了,才叫杀人。”郎俊侠答道,“你既然没死,我就没有杀你。”

段岭不想和他绕,说:“那么咱们换个说法,你为什么拿着剑来追我?因为我们撞破了一些事,所以想杀我灭口吗?”

“撞破了什么事?”郑彦问。

昌流君不由自主地坐直,武独顿时脸色一变。

“你打算把这些事现在就捅出来吗?”郎俊侠眉头微微一扬,说,“你是个聪明的小孩,我知道你不会的。”

段岭一瞥昌流君,虽然蒙着面,看不到他神色,但从昌流君的反应来看,段岭推测他一定知道蔡闫是假太子的事,且不知道自己才是太子的事。

他再看郑彦,郑彦的脸色彻底变了,段岭据此推测,郑彦很可能也在怀疑。

然而郎俊侠这么一出口,昌流君与郑彦的目光都转向了段岭,武独忐忑地看着段岭。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驻留在段岭的身上。

☆、第155章 无情

“我知道的事情。`,“不比在座各位知道的多多少,难不成乌洛侯大人是来杀阿木古的?”

段岭一句话,轻轻松松地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了回去,郑彦笑了起来。

“有意思。”武独冷冷道。

阿木古离开的那天夜里,昌流君全程听了经过,而段岭不知道郑彦是否听见了,猜测他应该也能感觉到些许内情。

郎俊侠淡淡答道:“这玩笑可不能乱开,王大人。”

武独道:“就怕有些事,说起来像个玩笑,实际上却不是玩笑,乌洛侯大人……”

武独说到这里,朝段岭摊开手,段岭一脸茫然。

武独指指段岭怀中,段岭这才会意,掏出金丸,放在武独的手掌心里。武独拈着金丸,走上前去,客客气气地朝郎俊侠说:“得罪了,乌洛侯大人。”

段岭心中一凛,正要阻止武独,却见那金乌一触到郎俊侠的身体,便从他的领子里钻了进去。

昌流君不禁一阵恶寒,郑彦却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习惯了武独的做派。段岭这才意识到,许多时候与自己相处的武独,并不是大家眼里的那个武独。只是他习惯了武独忠诚无害的那一面。

“你最好不要乱动。”武独说,“也别想着挟持个人质什么的,稍微一发力,金乌之毒,就会麻痹你的全身,比你动手的速度更快。”

说毕,武独起身,走出了房间。

昌流君与郑彦互相看看,也起身出去,知道武独有话想与他们商量,且不愿让郎俊侠知道。

段岭忐忑,要起身时,武独却回过身,隔着敞开的门一瞥段岭,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

段岭知道这些话武独过后也会对他说,现在不让他出去,只是想让他暂时撇开关系。

郑彦回手关上了门,三名刺客走到院子偏僻处。武独沉吟良久,并不开口,三人心思各异,昌流君则眼神飘忽,似乎完全不在状态。

午后的光线透过窗格照进来,横在段岭与郎俊侠身前。那光线里带着飘飞的淡淡光芒,如同一个千变万化的万花筒,折射着被房外晶莹雪花挡住的光线。

光影错落,令段岭想起了那天夜里,郎俊侠抱着自己从柴房走出来时飞扬的芦花与朦胧的灯光。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段岭总算可以问出口了。

“怎么做?”

郎俊侠答道,他没有再看段岭的眼睛,只是注视着段岭的袍襟,上面绣着党项人的图腾——雁,大雁秋来南下,春到北飞,永远记得回家的路。

“在上京时,为什么出手袭击寻春?”段岭说,“为什么回到西川时下手杀我?”

段岭知道再怎么问,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但他始终要说出这些话,哪怕得不到回答。

“为什么投毒?”段岭说,“为什么把我扔进江里……”

“因为你信错了人,我是乌洛侯穆,不是郎俊侠。”郎俊侠突然抬眼看着段岭双眼,答道,并恢复了一贯以来的冷静。那句话一出,段岭突然感觉到,这仿佛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郎俊侠了。抑或他一直都是这样,唯独当初在上京陪伴自己时,才变成了另一个人。

乌洛侯穆与郎俊侠,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我是来杀你们的。”郎俊侠淡淡道,“你们既然相信了我,就要做好被我背叛的准备。”

段岭蓦然一震,怔怔看着郎俊侠。

“因为仇恨吗?”段岭低声说。

“四十年前,乌洛侯国破。”郎俊侠低声答道,“皇室中人带我逃进了鲜卑山,在那儿苟延残喘。汉人与元人又来了,血洗我的村庄,屠杀我的族人。相见欢,原本是我们的曲子。”

段岭:“……”

“它讲述的是在桃花盛开的地方等待,等你的情人归来。”郎俊侠稍稍抬起头,与段岭对视,眼中带着莫名的滋味,又说:“段岭,你长大了,以前我常常对你说,有些事,以后你会知道,但后来我仍觉得,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段岭的呼吸窒住了。

“那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杀了我?”段岭问。

“因为小时候的你还有用。”郎俊侠说,“你爹孑然一人,能做什么?只有你父子二人回到南陈,掌权之后,我才能借此复国。”

“所以你以为我死了。”段岭颤声道,“才扶持蔡闫当了太子,你们有什么交换条件?”

郎俊侠笑了起来,没有再说一句话,视线又低下去,注视着段岭的袍襟。

院内漫天飞雪,沙沙作响。

三人头上、肩上都沾了不少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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