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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140)+番外

表面上是效忠,实际上则是共存。

但他不可能给武独这个平等的身份,一来武独还太年轻,从他下山后不务正业,投向赵奎伊始,李衍秋便忍着这口气。也正因如此,皇族与白虎堂方有着暗地里的僵持。

武独没有任何势力,如今的江湖,历经百年治世,早已名存实亡,哪怕全天底下的游侠聚集到一处,也再掀不起多少风浪。

但无论如何,他的地位始终在这里。

他的责任是守护大陈皇朝,这也仅仅是责任,不是义务,要他尽这责任,须得以礼待之。李衍秋常常头疼,若兄长仍在,武独必须臣服。现如今他不服,不服自己,不服太子,不服所有的人,只服一个故去的英灵,放他走吧,颜面尽失,收揽他吧,他不乐意,当真是卡在半空,不上不下。

外头响起内阁官员的声音,答道:“陛下,卷子找来了,可是……”

“传reads;刷好感是门技术活。”李衍秋说。

郑彦打开门,判卷官亲手捧进来一匣子卷子,里头全是被泡得字迹模糊的薄宣,墨水一层渗过一层,糊得全部粘在了一起。

李衍秋:“……”

武独:“……”

郑彦笑着抓了几把,依旧放回去。

“连日暴雨。”判卷官将全是水的木匣放在地上,躬身跪伏在地,颤声道,“浸过藏卷阁,这一匣共四十一份试卷大多被水泡烂,找不着王山的试卷,料想在这一匣中……属下该死。”

武独哭笑不得,望向李衍秋。

李衍秋一时也没辙了,天灾*,倒是看得开,也不去责备读书人,毕竟这事自然会有人来追责。

“传令谢宥。”李衍秋说,“让人将泡湿了卷子的考生全部传进宫来,今夜就传。”

外头仍下着雨,段岭坐在榻上,左思右想,牧旷达却先一步回来了,刚回来便授意召见段岭。

“我以为你会劝武独进东宫去。”牧旷达接过侍婢递来的一盏茶,看也不看段岭,撂了杯盖,喝下几口,又说:“太子少保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当的。”

“我……我不知道。”段岭答道,“真有此事?”

牧旷达从杯沿露出眼来,微微一瞥段岭。

“知与不知,暂且不论。”牧旷达说,“如今陛下亲自召他,今日又要亲阅你卷,多半是想与武独做交换了,稍后若传你进宫,你知道该怎么说了?”

段岭心思忐忑,没有作答。

牧旷达便道:“都下去。”

牧旷达屏退下人,房中唯剩二人,段岭嘴上不吭声,脑子里头却在飞快思索,“假太子”一事,段岭也是知情人之一。自那夜以后,牧旷达便绝口不提此事,应当已有计划,只不知他要如何扳倒蔡闫,借谁的手去扳倒蔡闫。

将武独派进东宫常驻,当是一着对己方极有利的棋,武独可以接近太子,并搜集证据,供给牧旷达。

果然,牧旷达说:“徒弟,这乃是一举两得之事,为何还在推托?”

段岭知道这一次避不过去了,若再推托,牧旷达一定会起疑心,只得答道:“是,待武独回来,我一定劝劝他。”

牧旷达这才满意点头,观察段岭脸色,段岭又略觉不安。

“我这辈子,也就收了俩徒弟。”牧旷达说,“山儿,你与我有缘。”

段岭躬身跪伏在地。

牧旷达说:“更难得的是,你知我心意,旁的人,决计不敢像你在潼关一般先斩后奏。”

段岭答道:“都是师父所授。”

牧旷达倏然又话锋一转,说:“既知我心意,接下来的,料想也不必多说了。”

段岭心惊,知道牧旷达向来话里有话,这么说,一定是希望自己让武独进宫去,搜集证据,以便他布置驱策了。

“是。”段岭说。

不知不觉,自己竟与牧旷达上了同一条船,只不知来日当牧旷达知道自己才是真正太子时会怎么想reads;平凡的穿越与重生。

外头昌流君咳了声,说:“相爷,郑彦来了。”

“喝过这杯茶。”牧旷达说,“收拾打点好,该做什么,都得准备,假也放过了,该给你的也都给了,能走到什么地方,全看你自己了。”

段岭接过牧旷达递过来的茶喝了,将空杯扣着,又朝他行了一礼,出去时见郑彦站在廊下。

“陛下召你进宫。”郑彦朝段岭说,“这就走吧。”

段岭已知缘由,却仍假装不明,问道:“什么事?”

“赏你饭吃。”郑彦笑着说。

段岭打量郑彦,一时不知是真是假,进得宫去,听见不远处人声鼎沸,虽已暮色重重,乌云密布,廊下滴着密集的雨水,今夜皇宫却十分热闹。

“到这儿来。”郑彦说。

段岭遥望远处人群,大多是年轻人,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不关你的事。”郑彦答道,“莫要多问,也莫要四处瞅。”

郑彦将段岭带到一间空殿内,里头只有一张案几。

“坐。”郑彦吩咐道。

段岭便坐下,郑彦起身离开,段岭本能地觉得危险,说:“哎!你去哪儿?”

“去去就来。”郑彦的声音道。

段岭起身要离开,却听到郑彦在走廊里问:“准备好了么?”

“都备齐全了。”外头侍卫答道。

郑彦又进殿里来,手里却捧着一个食盒,当着段岭的面打开,四个格子,花团锦簇,侧旁一个碗,碗里盛着白汤,汤上漂着几片嫩绿的蒌蒿芽。段岭只认出其中一格是白米饭,米饭上还缀着一朵梨花。

段岭:“……”

“先吃吧。”郑彦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外,从怀中取出一瓶酒。

“这……这是什么?”段岭诧异道,尝了一口,吃不出是什么,只知道鲜美异常。

“钱塘小炒肉,白菜芯,九味酿鲜藕。”郑彦懒洋洋地答道,“慢点吃,别噎着。”

段岭差点被噎死,喝了口汤,郑彦又说:“河豚炖的汤,吃过我做的菜,就是我的人了,今天晚上过了,咱俩就洞房去吧,反正武独也把你送给我了。”

段岭一口汤险些喷了出来,唯一的念头不是“这混账”,而是“还好没喷出去,否则就浪费了”。

段岭平生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藕有九孔,每一孔里酿的食材都完全不同,只吃出了鲜肉、鸡肉、鱼肉、腊肉与火腿五种味道,且不知为何,酿过后竟然能片得和纸一般薄,内里还不散架。白菜芯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如花一般朵朵半开着。但最好吃的,还是小炒肉,咀嚼起来十分软糯,半点不腻,醋味清淡,咸鲜适口。

不到半炷香时间,段岭就把整个食盒里头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想舔一下却忍住了。

吃过郑彦的这顿饭,登时感觉从前的十六年统统白活了。

要是武独也这么会做饭就好了。

☆、第117章 与共

段岭吃饱了,端端正正地把筷子横过来,放在食盒里面,盖上盖子。

“做饭就像做文章。”郑彦在门外漫不经心地说,“讲究食材之间的调和,而非一味辛、一味咸,有时候还要探听食客的出身,观察他的脸,揣测他的口味,合适的,往往才是最好的。”

“受教。”段岭笑着答道,“谁要是嫁了你,天底下哪里也不想去了。”

郑彦笑了起来,揶揄道:“食色性也,你若是跟了我,包你每天醒来就有吃的,躺下还有吃的,坐着时我喂你吃,上得床来,我还抱着你,喂你吃,都是人间吃不到的美味。”

段岭知道一旦接了郑彦的话,接下来势必没完没了,被调侃的只有自己,只得硬生生转了话头,说:“做饭也像治国,治大国如烹小鲜。”

郑彦过来收走食盒,换了一套文房四宝,放在段岭面前,摊开题纸,说:“写吧,卷子泡了水,陛下吩咐,今日重新会试一次。”

段岭先前倒是想过这个问题,此刻点点头,摊开纸,上头是一句话: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

段岭:“……”

这是《庄子杂篇天下》中的一段,非是四书五经的内容,别人读没读过他不知道,但自己是读过的。段岭心道所有人的题目都是一样的么?出这种题?让其他考生怎么写?

郑彦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怀里的剑,倚在榻上打瞌睡,显然是来监考的。

这已不是在考十年寒窗了,段岭不禁又想起父亲,当年父亲喜欢道家。做饭,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学武,是庖丁解牛;做人,是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过日子,是知足者富。

于是他也喜欢道家,读了《庄子》,里面有传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鲲鹏,有七窍未开的混沌,有拖着尾巴在烂泥里自由自在的乌龟,有不中绳墨的树……

也有这段关于大禹治水的故事——“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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