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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120)+番外

段岭看着这皇宫里每一任皇帝,每一天都亲眼目睹的景色,想到叔父经历的寂寞,心中涌起复杂之情。

他在皇宫里天天独自住着,一定也总是等着我爹回来,段岭心想,仿佛感同身受,带兵在外的李渐鸿回家时,叔父当是充满了期待,那期待必不在自己之下。

段岭趴在案前,有些困了,从胳膊中露出一边眼睛,看着外头的天色,他看见一个人影从暮色之中走来,站在殿前,背着最后一缕暗紫色的天光。

椒图殿中,太监点起了灯,刹那间黑暗朝外一退,掠过门外的那个人,整个世界亮了起来。

“走。”武独朝段岭说,“事儿办完了。”

段岭笑了起来,快步上前去,武独牵着段岭的手,彼此十指交扣,两人沿着走廊快步离开,到了宫后马厩,武独让段岭骑上奔霄,翻身上马,两人出宫去。

“说了什么?”段岭问。

“陛下没认出你来。”武独说,“他猜测镇山河多半就在元人手上,方才让我到御书房去,吩咐我任务,寻找忽必烈佩剑的下落,,再用对方的剑,将咱们的传国之剑换回来。”

入夜风雪交加,虽没有上京的北风凛冽,却湿漉漉的,武独便让段岭侧过身,靠在自己胸膛前,驾驭奔霄绕过大街小巷,朝江州城中去。

“太子呢?”段岭问。

“不用管他。”武独说,“出来时还在议事,估计已把我给忘了。那把剑,你记得在什么地方吗?”

段岭回忆起自己逃出上京的时候,从元人攻城那天开始,剑就在他的身上,经过麦田时,自己发起了高烧,再醒来,是在鲜卑山的村庄中,当时剑鞘丢了,蔡闫把剑给了自己。不久后元兵来袭,佩剑落在了村里,自己用拔都赠予的匕首捅死了士兵,再逃离村庄。

最后一次见到那剑,正在元军践踏村庄的当夜,而郎俊侠是什么时候来的?那队元兵拿到剑以后也许带走了,带去了什么地方?

段岭朝武独说了那夜里发生的事,武独沉吟片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乌洛侯穆说不定知道那队元兵的下落。”段岭说,“可是拿到剑以后,不应该交出来吗?”

“不一定。”武独说,“拿到的士兵也许不识货,一直扣在手里,也许交给了上级,上级却有私心,以防走漏了风声。”

武独在一间食肆前停下,段岭才注意到他们不是回丞相府,而是进了一家面馆,面馆前立着一杆旗,旗帜随风飘扬,上书五字“天下第一摊”。

“这家铺子开了三百多年。”武独朝段岭说,“你过生辰,我带你来吃碗面。”

普天之下,如今还记得自己生辰的人,只有武独一人了。

“好大的口气,听说郑彦精通庖厨。”段岭说,“比他做的还好吃吗?”

武独神秘地“嘘”了声,说:“郑彦曾是这家老板的手下败将。”

段岭:“……”

时至入夜,店内却闹哄哄的,到处都是人。武独进去,摸出一张字据,交给小二,小二看了眼便说:“两位爷,楼上雅间请。”

“订了位置?”段岭问。

“咱们天下第一摊的位。”小二笑道,“须得提前一月来订。”

武独眉头微皱,仿佛嫌弃那小二多嘴,段岭却拉着他上楼去,让他不必教训人了。

“是郑彦替我订的位置。”武独朝段岭解释道。

“不必解释了。”段岭哭笑不得道,“这有区别吗?”

武独的脸又有点红,上了二楼,楼上只有两张矮案,中间以屏风隔开,段岭与武独盘膝坐下,在案几两侧对坐着,小二便下楼去吩咐上菜。

“今天……”武独想了想,犹豫道,“你没有难过吧?”

“难过?”段岭说,“一点儿也不难过,为什么这么说?我高兴得很。”

“陛下总有一天会认出你的。”武独朝段岭说。

段岭这才明白过来,武独怕他太失望,不过这也是段岭预料之中的事。段岭反而笑道:“没关系,我早就猜到是这样。”

武独说:“不过他在御书房里,很是出了一会儿神。”

“元人这次过来,除了给太子过生辰,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段岭感觉到这次元使的任务似乎并不单纯。

“能不提这些事吗。”武独随口道,眼里带着笑意。

“好吧。”段岭也觉得好笑,十分不好意思,抬眼时与武独对视,心头涌起一阵温暖。

“那说什么?”段岭又问。

武独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两人朝夕相处,平日里该说的话都说了。

“这是我当年第一次下江州,来过的地方。”武独说。

段岭说:“从前听我爹说,江州一到春天,桃花开放的时候,会很漂亮。”

听到段岭说起父亲,武独又有点不安,叹了口气,愧疚地朝他笑笑。

“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武独问。

段岭想起李渐鸿说的话。

“想去滇南,想去玉璧关,想去天下那些很美的地方。”段岭说,“去看镜子一样的湖,在雪山下清冽常新……还想去看海。”

段岭想起父亲,如果他还在的话,今天会不会和自己一起过生辰,武独却说:“山儿。”

“什么?”段岭问。

武独颇有点心神不定,像是想说句什么,却满脸通红,想了又想,持杯,低头喝了口茶,目光望向别处。

☆、第99章 萌芽

“以后,我带你去。”武独想了想,朝段岭说,“去那些你想去,却还不曾去过的地方,我应承你,哪怕你当了……当了……我也会带你去,咱们偷偷地溜出去,去看海,看雪,看山水湖泊,玩够了以后再回来。”

说毕武独看着段岭,脸上发红,又喝了口茶,避开段岭的目光,眼中带着笑意。段岭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和从前每一次与他相对时都不一样了,虽是冬夜,却仿佛有一株桃树在他的心底抽枝展叶,灼灼开花。

“好。”段岭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不知为何,又想起在潼关时,武独一身夜行服带着他飞檐走壁,让他倚在自己胸膛前的那刻;想起潼关城墙上漫天繁星,武独穿着甲胄,满身血腥气,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reads;上古宗神。

一股洪水般的情感在他心底涌动,犹如父亲离开后,一切失去的终于再回到了他的面前,就在案几对面的这人身上。段岭想把那感觉说出来,却不知如何描述,更不知如何出口。

“我记得……”段岭说。

武独看着段岭,段岭脑子里的事却一下全乱了,眼中只有武独,词不达意地说:“记得……”

方才我想说什么来着?段岭脑中空白。

武独:“记得什么?”

“记得……”段岭不知所措,且非常不好意思,望向外头飘落的雪花,说,“记得夫子教过一、一首诗,想起来了,挺好听的。”

“什么诗?”武独问。

段岭正想把那首诗背给武独听,倏然间想起那首诗,满脸通红,脑海中只闪现出一个画面——那夜潼关,两人身着单衣,武独把自己按在床上,嘲笑道“真想办了你,叫也没用”。

而坐在面前的武独,则是一身修身武服,握着杯的手竟有点发抖。

“忘……忘了。”段岭一颗心狂跳,许多回忆涌入心中,却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那句诗他仍记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初识武独,他为他解毒配药;牧府中他为他求得读书科考的机会;秦岭中他披上铠甲,为他浴血征战;潼关城墙上,他拖着受伤的躯体,不顾危险来救自己。

夫子曾说过这便是“情”,段岭忽然就感觉到了昔年与父亲、与同窗们不一样的另一种情……他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忙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再抬眼时,与武独目光对视,两人都欲言又止,段岭怔怔地看着武独,一时间念头纷繁错杂,武独伸手入怀,像是要取什么,却一个失手,不小心将茶杯碰倒了,打翻在案上,茶水朝着段岭那边淌过去。

武独忙四处找布要擦桌子,段岭忙道:“没关系。”

武独让段岭朝窗边稍微挪一点,说:“叫人来擦。”

“小二!”武独高声唤道。

楼下传来脚步声,段岭收敛心神,呆呆坐着,想抬眼去打量武独,却又不好意思,从前只觉武独长得英俊,似乎有一些从前没注意到的,今夜看在眼中,却是越看越好看。

脚步声响,一个身影上了二楼,却不是小二,进了隔壁雅座。

小二跟着上来,问:“这位爷,您吃什么?”

“我不吃了。”一个声音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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