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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2(3)

赵佶也知道赵令穰说的没错,很多古董店都有镇店之宝,轻易不会示人。这哑舍之内,春秋战国时的越王剑都可以给小孩子当玩具,用唐太宗的御笔当楹联,俺么作为镇店之宝的书画就越发难以想象了。

赵佶挣扎片刻,便朝内间走了过去。刚转过一扇巨大的云母琉璃屏风,就听见先过去的赵令穰气道:“小崽子!你敢骗少爷我?”

“我没骗你啊!老板说过这里的最好,我也没进来过啊!”小男孩委屈的声音传来,不会说太多话的他根本没法解释,一跺脚便跑了出来。他手中的越王剑,剑尖在地上拖拽,发出“嗞喇嗞喇”的声音。从赵佶身边跑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抬起头朝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怎么回事?”赵佶看到追出来的赵令穰,疑惑地问道。

“那屋里挂着的分明是四张白纸!这小子还趁机扯了我的香囊。那可是莺莺特意给我绣的呢!”赵令穰气急败坏地解释了两句,然后急吼吼去追那个小男孩了。

赵佶大为意外,他不相信挂在那里的就是四张白纸,可是赵令穰也没道理骗他。他都走到这里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冲动驱使着他朝那间没上门的屋子走去。

屋内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他摆设,只有屋中央的圆桌上点燃的一盏长信宫灯,而在赵佶朝屋内四壁看去时,一阵狂喜袭上心头。

这四面墙上挂着的,分明是四幅画工精湛的风景画!四幅画所画的风景完全一致,区别只是画中的季节,春夏秋冬各一幅。赵佶看到画角的落款时,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由得轻颤,这竟是展子虔传说中的《四季图》!

四幅画的构图壮阔沉静,设色古艳,赵佶站在屋子的中央,慢慢地转着圈转换着视角,顿时就像是四季在他的视野中循环流转一般。士子仕女们游春、童子在盛夏的的小溪中戏水、老人在落叶中惆怅、旅人在雪中疾驰……赵佶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完全没有深思为何赵令穰说这是四张白纸,知道有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你能看得到这四幅画?”

赵佶像是从幻境中惊醒,骤然发现这屋里已经不止他一个人,不知何时门口处站了一名年轻的男子。他穿着秦汉时的古服,宽袖紧身的绕襟深衣,黑色的直裾优雅地垂在脚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活脱脱就像是古画中走出来的人物。赵佶察觉到自己盯着对方不放的举动非常失礼,连忙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道:“你是……”

“这家店的老板。”对方微微一笑,说出了一个令赵佶惊讶的回答。

赵佶没想到这家古董店的老板居然会如此的年轻,不过看对方的气质,也许是某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子弟。赵佶自知理亏,一拱手诚心地说道:“在下唐突,擅自闯入,请恕罪。”

“无妨,定是乐儿带你进来的,他素来淘气。”老板轻笑,显然也拿那个小孩子毫无办法。

“令郎活泼可爱,以后当为大才。”赵佶也笑了起来,想到被捉弄的赵令穰现在还没回来,恐怕是被那个小魔头折磨得够呛。

“他不是我的儿子,只是……亲戚的孩子。”老板微微抬眉,淡淡地解释道。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向一旁的墙壁上挂着的画卷问道:“你能看到这四幅画?”

“当然能。”赵佶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虽然屋中灯火很暗,可也足以让他看到这四幅画上的景色,连树枝的细微都看得一清二楚。“这展子虔的《四季图》,老板,你多少钱才肯让给我?”

老板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盯着他。赵佶大大方方地任他看着,以为对方在斟酌开多少价适合。半响之后,老板幽幽地开口道:“你买不起。”

赵佶皱了皱眉,身为大宋的王爷,还少有他买不起的东西。他心中暗暗思索着肯定是对方抬价的伎俩,但却仍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冷哼道:“你只要说得出口,我就能买的起!”他平日也少有如此冲动,但是他一见到这四幅画,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觉得无比的喜爱,千金难买心头爱,他决定不顾一切代价也要得到这四幅画。

老板这时看向他,表情变得有些认真起来,淡淡的说道:“想要拥有这四幅画,就必须维持自己的本心。”

“本心?”赵佶绝对没想到老板会说出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不由得呆了一下。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欤……”老板徐徐说道,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室内,悠然坦荡。

“……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赵佶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此段出自《孟子?告子》,“本心”的说法,也出自于此,指的是廉耻之心。孟子在文中举例说,有些人在生死之间,能够宁死不屈甚至舍生取义,而在天下太平之时,却可以不顾廉耻甚至不择手段地追名逐利,丧失了原来的立场和品德。

“是的,你若是想要拥有这四幅画,就必须维持自己的本心。”老板的预期很是淡然,像是极为不信任他可以做到一样。

赵佶怒极反笑道:“哦?只要这样?”

“是的,只要这样。”老板仍是浅浅地笑着,“既然你决定要这四幅画了,那么就用手摸一下这四幅画的画纸吧。这四幅画会为你带来无穷的权利和财富,但如果你无法维持你的本心,那么它们也会无情地收回,并收取数倍的报酬。”

赵佶不可置否地伸手随意在这四张纸上碰了一下,对于这家古董店的良好印象却在这几句对话中荡然无存。要不是看在这四幅画是真迹的份上,他早就扭头走人了。

赵佶心中暗笑,他已经是王爷了,还有什么比这个位置拥有更加无穷的权力和财富?

就在他手指从最后那张《踏雪图》的画纸上收回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赵令穰神色惊疑不定地冲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堂、堂哥!大事不妙了!宫……宫里的人传来消息,说……说……”

赵佶的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厉声喝问道:“说什么?”

赵令穰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说是皇上病危了!”这句话犹如惊雷般在赵佶的耳边炸响,在一片短暂的空白之后,赵佶下意识地想到,他皇兄至今还没有子嗣,这皇位……而比王爷这个位置拥有更加无穷的权力和财富的是……

这四幅画会给他带来无穷的权力和财富?

赵佶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老板,目光接触到他唇边微妙的笑容,不禁恍惚了起来。

老板独自站在屋中,端详着四壁上挂着的《四季图》,许久都没有说话。他想不通,为何这《四季图》会选择赵佶作为有缘人。

“他们走了?”清脆的童声在响起,打断了老板的沉思。

“乐儿,把越王剑给我。”老板沉下脸朝门口的小男孩伸出了手。

乐儿纠结了片刻,抬眼看了看老板的脸色,万分不舍地把手中的越王剑交了出去,怏怏地抱怨道:“乐儿拔不出来,别人也拔不出来!”

老板把越王剑拿在手中,伸手摸了摸乐儿柔软的发顶,浅笑道:“你不是这把剑的主人,自然拔不出来。”

乐儿嘟着嘴,但小孩子心性,闹过之后,便转眼忘记了。他这才发现屋中的不同,惊讶地嚷道:“咦?画!”他刚刚明明看到的是四张白纸,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四幅水墨画?乐儿用鄙视的眼光看向老板,心想刚刚那个大叔骂错人饿了,他才没有骗人呢!是老板骗人!

“《四季图》认了主,自然会显形。”老板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这次能维持多久。”

乐儿歪着头似懂非懂地听着,但也识趣地并未插话。

“虽有明察之资,仁义之志,一旦富贵,则背亲捐旧,丧其本心……”老板淡淡的声音流淌在寂静的屋内,像是一中难以明喻的箴言……

赵令穰整了整身上的衣袍,走进延福宫的偏殿。

已经登基为帝两年的赵佶,正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便服,负手站在这间屋子的中央,聚精会神地欣赏着面前挂着的《童子戏水图》。

赵令穰扇了扇手中的折扇,这间通风的屋子在盛夏之际越发的闷热,也不知道他堂哥怎么忍受得了。赵令穰知道这屋中四壁上挂着的图,正是年赵佶登基之后,哑舍的老板亲自送过来的。分文未取,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为,当初装神弄鬼地弄了四张白纸挂在那里,肯定是别有图谋,谁想对方居然没有任何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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