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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罐子破摔(41)+番外

他转头打量大殿,那里林立着二十八面石碑,上刻古朴文字,光线于昏暗殿中游移,阿斗见四周越来越暗,知道此处不能再呆,旋转身朝殿外走去。

他沿着红线指引,走出了黄帝神殿,黑暗把他背后遮盖,前方浮现一缕破晓时分的光明。

阿斗睁开眼,略动了动。手腕上红绳牵动了榻畔一人。

赵云伏在榻旁,阿斗一动,猛然把他惊醒:“阿斗!”

“啊,别,师父!”阿斗手臂被握得生痛,喘了几口气,嗓内浮起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

他的手腕,与赵云的手腕,被一条短短红线牵着,赵云臂肘以下,浮现出剧毒的污黑,阿斗沿着肩膀以下的毒迹却是缓慢褪去。

“这是哪?”阿斗疑惑打量四周,这里是个山洞,春末夏初的梅雨天气,令山洞内十分潮湿,角落生着一盆炭火驱潮,阿斗躺在一张竹床上,身下垫了厚厚被褥,赵云坐在床边。

阿斗看了看彼此系在一处的手,赵云忙把衣袖拉下去,道:“这是于吉缓你性命的道术。这次幸亏有他与华萱姑娘。”

“别解!”赵云阻住阿斗,“毒还未除净,莫胡闹,听我说。”

自阿斗在江陵码头中毒,竟已时隔数十日,被下毒的糕点不用问,亦知出自何人之手。

阿斗一失去知觉,于吉便匆忙奔上来,以一根线系住阿斗与赵云这对师徒的手腕。

那红线乃是道家的一件宝物,为千年玉石琵琶弦制成,称“续元真丝”,取灵物元气,补自身运命,此时于吉把琵琶弦绑定,便把赵云阿斗二人真元连于一处,大乔下的猛毒循此转移至赵云身上。

赵云常年习武,拼着废去一只手臂的代价,把毒压在臂弯以下,暂缓得阿斗性命。继而关羽赶到,赵云上了赤兔马,沿于吉指点,一路西去,到南疆来寻解毒之人。

南疆本是蛮王孟获地盘,数年前华佗养女华萱行医经过此处,便择地而住。

赵云寻到华萱,体力已是不支,华萱一看便知这二人是中了大乔下的毒,却碍于同门颜面,不敢着手处理。

阿斗恨恨道:“华佗还神医……门下没一个好东西……”

赵云微笑道:“收徒不慎,亦是无法。”

“何况大乔,华萱本无错。”赵云又唏嘘道:“敌我分明,对敌仁则伤己,我们不也杀了曹彰么?两国交战,原无慈悲一说。”

“那我怎么又好了。”阿斗话中微酸,不住打量赵云。

赵云数日以来,显是担惊受怕无比,面上满是尘土,胳臂上又有无数荆棘,树枝划出的血痕,银盔凌乱抛在山洞角落。似是察觉到阿斗心中所想,赵云笑道:“那马儿本是神骏,一路上没经什么波折,可见你命本贵,中这剧毒,还不至于……”

阿斗打断道:“你对华萱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赵云笑了笑,道:“你当都和你与甘兴霸那痞子一般?”

冷不防被揭破这事,阿斗登时大窘,赵云又道:“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华萱是明理人,师父磨人本领了得,磨得久了,她自然不忍心看着你死。”

阿斗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又叹了口气,从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他仿佛看到赵云抱着自己,跪在华萱面前,恳求她救他。

阿斗不知道赵云在华萱门外跪了多久,说了什么,如何恳求,如何叩首。

更不知道,他的毒虽除了,却并非解去,那毒本无药可解,纵是华萱也解不去。

她所能做的,唯有把毒转移到赵云身上,再由他不断压制,然而赵子龙的左臂,终究是废了。

益州与南疆敌友未明,华萱不敢留二人,赵云寻了一处山洞,借来一张竹床,把阿斗安顿好,便疲惫交加,昏昏睡去。

赵云抬起一手,不住揉搓自己眉心,像是竭力压抑住什么,许久后道:“是……师父不好,原没想到那点心里……有毒,糊里糊涂就给你了,老了……”

阿斗忙伸手去摸赵云的脸,笑道:“我这不好好活着么,师父哭啥呢。”

赵云摇了摇头,看着山洞外,片刻后笑道:“赤兔几日前跑得不见踪影,这畜生。”

再转过头时,赵云道:“那时,嗯,阿斗,你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不?”

他腾出另一只手,抱着阿斗,让他凑近了些许,二人额头触于一处,阿斗所见,唯有赵云通红的双眼,以及充满了疲惫与悔恨的眼神。

赵云想吻他。

阿斗心内酸楚难耐,竭力咽下眼泪,道:“师父,我对不起你,先,欠着……”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赵云是自己生父的现实,唯有日后再想办法查证,然而此刻,心中终究与他隔了一层。

赵云却不容阿斗挣扎,温暖的手掌揽住他的脖颈,低声道:“师父欠你的太多,已不知何时能偿。”

旋闭上双眼,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都道来日方长,然而有些话未曾出口,一旦人去了,便无法再说。

他明白了,他亦明白了。

赵云的唇因干涸而微裂,带着一星血的味道,那个吻浅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倏然一声女子尖叫,阿斗忙朝后退去,却被赵云一臂揽住。二人同时转头,望向洞口。

哑侍已不知何时来了,手中抓着一名女子。

赵云淡然自若,为阿斗拉好衣物,道:“沉戟,你做什么去了?血腥味如此重。”

哑侍漠然把手中提着的一女子抛在地上。

那女人惊恐地看着赵云阿斗,又转头看哑侍。赵云又道:“你把华萱姑娘捉来做甚?放她回去!”

哑侍一身灰色武士袍上已染满乌黑血渍,像是在血泊中打过滚般。华萱爬到山洞一侧,被那血气激得大声呕吐不止。

“哑巴,你杀了人?”

沉戟看了阿斗许久,似在确认他已无恙,目光移到赵云被毒侵袭的手臂上,点了点头。

赵云沉声道:“你杀了何人?”

沉戟缓缓走上前来,伸手时,一身修罗般的血气刺得阿斗蹙眉,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随手在自己衣襟上擦拭,方以轻轻摸了摸阿斗的额头。

第29章 身入虎穴

那年春夏交接的时节,发生了太多的事,导致三方势力唯一的感觉只有四个字,措手不及。

从荆州一战开始,神州局势便如脱缰之马,一瞬间背离所有谋策士预料的轨迹。几以无法拦阻的势头横冲直撞,冲向深渊。

一切发生得荒唐无比,却又顺理成章。

短短数月,三家分荆,本应远嫁东吴,重新修补吴蜀联盟的关银屏却胆大无比。绑架了新婚夫婿孙亮,掳到江陵城。

水面下的曹孙联盟,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分崩离析--曹彰。

曹彰死得不明不白,脖上钉着一根毒箭,那是来自山茶院内的计都罗喉。曹彰只修武技,无意卷入争储风波,曹操本对这勤学苦练的儿子疼爱无比,收殓曹彰后,因丧子之痛而一病不起。从此与孙权结下深仇大恨。

计都罗喉箭匣的存在唯有寥寥几人得知,黑夜中的神秘客,更无人知道是谁,当即洛阳把曹彰之死归咎于孙权。孙权正欲修书分辨,却迎来了更大的噩耗。

大乔死了。

一夜间,山茶院被抄了家,婢女侍卫四十七名,俱被杀得干干净净,未留活口,大乔被捏断了脖颈,弃尸花丛。

那年,院内茶花被血泊浸没,成了触目惊心的紫红色。

数日后全城缟素,百姓为孙策夫人披麻戴孝,消息从建业传出,散向吴郡,南郡,扬州等地,所有城门均挂上白帛。

虽是孙策遗孀,大乔却在孙权当政的这些年中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只要有她在一日,江东便须忌惮孙策旧部,无人敢质疑孙权。

然而就连双目血红的孙权亦说不清楚,这次究竟是招了哪路凶神,竟会令大乔惨死。

而远隔千里之外的汉中战场,情势并不如孙曹二人预料般乐观。

汉顺帝年间,张道陵于四川鹤鸣山创“天师道”,入教者须得缴五斗米,后人又称天师道为五斗米教。张道陵被尊为张天师。

然而随着五斗米教影响力日益扩大,张天师晚年却离开了汉中,把教掌之位传予独子张衡,便云游名山大川。传说他行踪飘忽不定,已届一百三十岁的高龄,指点过司马徽,诸葛亮等人道术,更曾与周瑜结为忘年之交。

直到张鲁继承五斗米教,并被称为“系师”的今天,张道陵是否还活着,谁也说不准,亦正是因此,曹操,刘备方迟迟不敢大军压境,吞并汉中这块肥肉。

张鲁不是任人欺压的废物,否则如何能维持天师教的独立性?

但按这大局发展下去,汉中终有一日要朝其中一方低头,不归顺,便只有等着被两派联手剿灭。而要投向刘备、刘禅还是曹操、曹丕,便是目前张鲁难以定夺的最大问题。

所以他把刘备困在定军山下,等待曹操的条件,亦等待刘备的条件。

价高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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