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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七国(64)

蚩尤道:“不,他没有死,还活着。”

话音甫落,天空中睁开另一双眼,看着神州沧海桑田,岁月变迁。

世间飞速变换,每一秒便是上百年,魔物繁衍子息,继而尽数消失;妖族统治了神州大地,又遭到人类驱逐,人类在世间活动,高楼广厦拔地而起,天空中蚊子般的铁鸟来回穿梭,一发蘑菇云腾空,远处重归死寂,黑暗。

“这就完了?”嬴政问道。

蚩尤不答,反问道:“你是第一百一十四代人王。孤且问你,当你统御你的子民,是定下规矩,让其遵守为上;还是任其自生自灭,无为而治?”

嬴政嘲道:“自然是统领天下,如何说这等蠢话?”

蚩尤又问道:“你若繁衍子息,是放任不管,还是勤加约束?”

嬴政道:“那还用问?”

蚩尤又道:“若有人来干预予你,所言天道无为,你的子女有其生存的自由,不可胡乱约束,你会如何?”

嬴政微一沉吟,终于认真道:“国不可无君,孤不知万物生长,演化须遵循何人之意,在孤眼中,事情无人管,终究是不成的。一国之君亦有错的时候,纵是错了,强加约束,亦比无人搭理要强得多。”

蚩尤道:“那便是了。然而你凭什么约束子女?就正因你心所喜?”

嬴政道:“凭我的力量,这世上谁的本领强,便该听谁的。”

蚩尤漠然不答,片刻后道:“你看那双眼,便是盘古之魂,历史道标,人间千秋万代,俱遵循其意前进。”

嬴政蹙眉不解,忽地背脊涌起一阵凉意,道:“轩辕氏,我们也在他的注视下?”

“历史的前进,都是他选择的?”嬴政抽了口冷气道:“孤登基为王,一统六国也是?”

蚩尤答道:“你的一切,俱由他所赐予。”

“东皇钟便是天地之眼,履行‘天道无为’之责,然其力量过于渺小,能其何用?况且天道一词说起,更是无欲无为,放任万物生灭,不予理会……天地王者,不诉统辖,这又与无人统治何异?”

嬴政有生以来第一次涌起了难以言喻的荒唐感,忍不住问道:“我娘……朱姬,我父王……他们的命,这些都是既定的?”

蚩尤答道:“是的,历史不容更改,或许说,‘始神’的意志不容更改。”

“可笑东皇钟还茫然不知,只以为一己之力难以对抗历史的轨迹。”

“不。”嬴政打了个寒颤道:“浩然说过,‘因’是不能错乱的,他从后世而来,知道我将成王,所以才告诉我……难道不是这样?”

蚩尤嘲道:“自然如此,然而为何‘因’不容更改?便是有这双眼在规范着,否则你若不成王,后世岂不就大乱?”

嬴政忽然明白了,自己并非是被时代所选择的,更不是被浩然选择的,归根到底,却是盘古让他成了王。

嬴政喃喃道:“所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浩然以为自己所知道的历史才是天道,然而不论做了什么,都会被这双眼睛扭转过来。”

“你成王后,神州归你所统,祭九天九地时,可称‘始皇’。”

“始皇。”嬴政忽然冷笑道:“由始神授位的天子?”

那一瞬间,嬴政周遭的太虚幻境剧烈地震动起来。

刺目的剑光汇成明亮的电海,于中天卷成一个呼啸的漩涡,九柄浩瀚的,颜色各异的巨剑于四面八方飞来,狠狠刺穿了蚩尤的屏障。

首阳山被飓风摧成平地。

通天教主虚浮于空,持剑遥遥指向光团中的血眼,不带丝毫感情,冷冷道:

“兵主,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强秦东来

,如洪水猛兽。

一辆马车载着三晋最后的君主匆匆穿过平原道,驰向蓟城。

秦有一人,名唤郑国,乃是吕不韦在位期向嬴政引荐的水利师,吕嫪两党之乱一起,吕不韦被发配回巴,不久后嬴政赐酒令其自尽。

郑国却奇迹般地留了下来,并为秦修建“郑国渠”,通咸阳水利,保鱼米之安。

王翦攻魏时,便携此人沿东来,魏国都城大梁本在黄河边上,郑国熟谙引水之道,只令兵士挖开几处缺口,时值冬春交际,黄河上游河段冰雪消融,登时决堤,洪水冲垮了大梁城防,秦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取得了胜利。

当夜洪水一发,大梁便即告破,魏王溺死,龙阳君拼死抢出太子增,带领三百亲卫仓皇北上。

太子增年仅六岁,比赵迁更小了一岁,已是目前三晋中最年幼的君主。那夜被冰水一激,逃亡路上染了风寒,便发起高烧,裹着一张羊皮,脸色通红,睡在马车里。

龙阳君秀眉深锁,焦虑至极,眼看已逃出魏国,进入燕国地界,为今之计,只期望燕王喜能多抵挡一阵。

马车猛地一颠。

“仲父……”太子增醒了,虚弱地望向龙阳君。

龙阳君忙示意噤声,掀开窗帘望去,见平原道上已是全面封锁,远处更有小股秦国骑兵四处冲掠,打家劫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殿下。”龙阳君沉声道:“只恐怕我们来晚了。”

太子艰难地喘息道:“改道往齐如何?”

龙阳君道:“万万不可!我们必须留在燕国,不能再往东走,齐人只知空谈,楚人耽于安逸,此二国极有可能降秦。唯有燕人尚武,民风彪悍,方有一战之力。”

蓟城外。

春风跨过黄河,从滔滔大河彼岸吹来,围城秦兵井然有序散开,人墙延伸,每人面前的地上,隆起一小堆狼粪,以火引燃后,顺着风势送入蓟城。

灰茫茫的一片,狼烟遍野,王翦放火烧原,浓烟滚滚飘城中,四处都是两眼通红,被呛得流泪,大声咳嗽的百姓。

城外堆起掩体,预备迎接秦军最后的一波攻势。

“太子殿下!”

“太子来了——!”

城头守军奔走相告,太子丹一整袍服,缓缓提步登上城楼。三月南风迎面而来,将狼烟卷进蓟城内。

王翦驻马阵前,大叫道:“交出太子丹,开城门,吾王便饶了燕国百姓性命——!”

逆风中隐约传来一人的声音,听不真切。

“嬴政……酷秦……天下休矣……”

王翦侧着头,听了一会,想也知燕国不降。便猛然下令道:“儿郎们——架弩!”

十万秦兵嗨然应和,铁械上弦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太子丹咳得两眼满是泪水,喊道:“王翦——!我大燕宁可亡国灭种,也绝不降秦!”

太子丹双目通红,茫然地辨认着狼烟中的身影,灰蒙蒙的雾的彼端,像是有十万人,又似有百万人,触目所及,俱是黑压压的一片。

“田光。”太子丹喃喃道:“嬴政要的仅是我,你说我该不该降?”

田光猛咳数声,吼道:“如何能降!太子殿下!一国气节尽在于此,若要苟且偷生,又何以遣荆轲入秦?生有何欢?!死亦何苦?!”

太子丹闭上双眼,脸颊上满是泪水,吸了一口令肺部剧痛的浓烟,点头道:“若是师父在,他也绝不会降。”

田光勃然道:“容我为殿下开路,今日一战,田光便是最先死的人——!”

田光拔出佩剑,太子丹喝道:“如此便请田先生率军迎战,开城门!”

王翦喝道:“放箭!”

蓟城城门大开,上千骑兵随着田光冲向平原,利箭呼啸着平掠而起,哗然大喊的燕骑还未穿过浓烟阵,便已被尽数射翻在地。

“出战了?”王翦手搭凉棚望去,他尚且看不清对方是否已开始迎战,王翦眺望好一会,又道:“撤狼烟,攻城!留燕国东城门,不可逼其死战!”

倏然间,秦军后阵涌起一阵骚乱。

“怎么了?!”王翦猛地回头,见数百人一队骑兵,挑起魏国旗帜冲散了秦兵防线最薄弱之处。

龙阳君弃车换马,抱着昏迷不醒的太子增,引领亲卫三百余人,在秦军后阵来回冲杀!

“稳住!”王翦忙喝道:“合围!不可慌乱!”

“有援军了!”城楼上的太子丹窥见一丝希望,下令道:“开城门!骑兵出战!”

三百余人的兵马绝非王翦对手,只需调出数千人便可轻松将龙阳君的亲兵绞杀,然而燕军透过层层浓烟,只以为来了千军万马,全城欢呼,士气高昂。

顷刻间城门洞开,数千骑兵堪堪杀出,王翦腹背受敌,却是毫不慌乱,当即调集主力部队迎战太子丹,任由小股军力与魏国残兵在后阵厮杀。

太子丹冲出浓烟,一见秦军后阵大旗,心中登时凉了半截。然而情势已是骑虎难下,秦军千军万马冲来,太子丹只得硬着头皮迎战。

“姬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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