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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七国(50)

白起嗤之以鼻。

浩然又问:“明说了罢,你要我做甚?”

李牧却似乎气得很,片刻后解下腰间一物,递给浩然。

浩然道:“腰牌?”

李牧道:“你若不嫌弃,牧此生便与你结义为兄弟,此军中腰牌乃是牧性命之物……”

那时间各国军队中上到将军,下到士兵俱配有一面木牌,无论官职大小,此牌素不离身,万一参战时在军中战死,战友方可循人翻检,知晓此人名讳,身份。

换句话说,若失去了军牌,参战时便将当了孤魂野鬼,无人收尸。从军之人何物俱可赠人,然而将军中腰牌作为信物相赠的,却独李牧一个。

浩然大感不妥,忙将腰牌推还李牧,好言道:“牧兄何以如此。浩然不才,当年流落邯郸时蒙牧兄引荐,十分敬佩……”

白起看了李牧片刻,冷笑道:“你若知这车驰向何处,便不至于这么说。”

浩然微一思忖,便听懂白起话中意思,笑道:“牧兄看来是胸有成竹,知道能说服我二人了。所以本就定的朝邯郸去?”

李牧沉默不答,持着木牌的那手仍定在身前,等待浩然来接。

傻子太傅

邯郸。

群臣交头接耳,李牧镇守上党三郡,此刻连招呼亦不打,便倏然回到邯郸,令朝廷猜测不断,丞相郭开更言明不该放此人进城,恐怕有变。

然而邯郸守军如何敢拦李牧?又听上将军只带了数名亲兵,群臣商量良久后,方惴惴传见。

李牧大步行进赵宫,躬身道:“臣请为大王引荐一人。”

郭开尚未发话,朝廷上,珠帘后那女子之声缓缓道:“李卿不远千里,匆匆回国,便是为了此事?”

李牧答道:“是,如今储君年幼,不辨政事,虽有太后垂帘,终非长久之策,牧于上党寻来一人,几番游说,终劝得其愿来邯郸,为我大赵效力。”

郭开忽道:“如此凑巧,可真奇了,臣方才提议,不知太后如何看?”

那女子正是赵国太后,名唤韩晶,此时沉思不答,李牧愕然道:“方才相国正在商议何事?”

郭开笑道:“老朽今日上朝时,亦为太后储君引荐一人。其才俱堪当太子太傅,尤其武德:骑射武技无一不炉火纯青,窥天地巅峰造化之境。上将军带来那人又在何处,不妨请进殿内,让太后一观?”

李牧蹙眉,失了应对,许久后道:“那位先生目前在邯郸城内定居,储君若有心拜师,应亲自去见,请回宫来。”

朝臣哗然,郭开冷笑道:“何人如此大架子,莫非还是神仙真人不成?”

李牧微笑道:“正是仙人,秦国储君太傅,钟浩然。”

百官鸦雀无声。

春秋战国时期客卿奔走诸国,为不同阵营君主效力本是常事,信陵君攻咸阳一战惨败,钟浩然之名传得沸沸扬扬。纵是不为教习太子,仅凭其强悍战力,若能在秦国大军来犯之时站在阵前,已足够平添不少威慑,李牧引荐浩然,令太后与诸臣不得不认真思考。

郭开一笑道:“老臣引荐那位先生,亦并非凡人。”

“王儿如何作想?”韩晶于珠帘后低声道。

年仅七岁的赵王坐于位上,眼珠子转了几转,不知如何回答,李牧见状心内叹了口气,道:“储君年幼,还凭太后一力决断。”

赵王忽道:“父王死时,说全听牧叔的话。”

太后犹豫片刻,道:“既是如此,王儿便随上将军……”

郭开道:“且慢。老臣倒是有一方法。”

李牧不悦望向郭开,只听郭开悠然道:“老臣今日引荐那位先生,现仍侯于宫门外,不如这样,老臣,太后与上将军跟随储君同去,请两位客卿面对面谈辩一番……之后全凭太后与储君决断。”

李牧嘲道:“若真与郭相所言无差,倒无甚不可,只怕尽是欺世盗名之辈。”

郭开哂道:“我大赵以武定天下,老臣引荐之人,自是武技精湛,以一当百。”

浩然扯下外袍,随手挥掸,掸去屋檐下的蜘蛛网。

徐福被浩然挪了个方向,推到屋子中央。

“让他在这站一会儿。”浩然笑道:“待会这灰尘被吸得差不多了再住。”

白起道:“你对这处倒是熟。”

浩然微笑道:“我与子辛曾在赵国住过一段时间,这间房子本是异人,嬴政他们的家,秦国的质子馆。”

浩然说着一指东面小院,又道:“那时我俩就在小院里住着,嬴政姬丹还常常跑来偷听……嗯。”

时间飞速流逝,再回到质子馆时,异人,吕不韦已死,朱姬的魂儿更是不知飞了去何处。

太子丹与嬴政天隔一方,连带着自己与子辛……

浩然依稀能见到院角内站着一头鲜血的姬丹,而从前的自己正在为他细细上药。

浩然叹了口气道:“我对嬴政不公平,从最开始他向子辛拜师那会儿……就不喜欢这个徒弟。”

马车停定。

“你也知道?”男人的声音从院外传来,白起倏然眯起眼。

浩然坐在檐廊下,用一把笤帚懒懒拍打着地面,道:“你来这处做甚?”

子辛掀开车帘跃下,紧接着是女人与赵王,再接着是小心翼翼下车的李牧。

“这位是郭开相国。”李牧朝浩然介绍道。

浩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朝七岁的赵王略一仰下巴,道:“储君?”

李牧说明来意,那时院中数人目光便集于浩然与子辛这一对身上。

过了许久,韩晶打破了沉默,开口道:“钟先生曾是秦国太傅?”

浩然笑道:“我是一个失败的师父,没有把嬴政教好。”

子辛哂道:“你能教他什么?”

不待浩然回答,子辛嘲道:“我可教他诗,书,音律,骑射,武技,治世之道……”

浩然打趣道:“你自己是个昏君,还想教出贤王徒弟?”

子辛一笑置之,不多作争辩。

韩晶颔首道:“钟先生又有何绝学?”

众人俱知两名被引荐的太傅人选开始了正面交锋,遂屏息静听。

浩然漫不经心道:“没有什么绝学,我不过认识的神仙多了点,关系网广了点,九天九地,诸天仙神都得卖我面子。”

“你家王儿跟着我,只能学到一点明哲保身之技,子辛教完东西,学几成,用几成,全看各人造化,当面教会你剑术,你转身被人剁了,他也从来不管。”

“我钟浩然则一条路走到黑,只要徒儿不胡来,有甚生死大事,师父能护着的都会护着……我师父就是个护短的家伙,连带着我……”

浩然起身笑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想一统天下,找子辛说不定有用。找我是不能的,苟延残喘几年罢了。”

仅七岁的赵国储君打量了浩然片刻,韩晶温言道:“王儿,你想好了么?”

赵王点了点头,又不信任地看了子辛一眼。

“这个太凶……”——指子辛。

“这个靠不住。”——指浩然。

“我要拜那一位当师父……”孩童声音道,继而指向另外一个人。

众人循着年幼赵王所指方向看去,见到房里张着嘴,朝小朋友和蔼微笑的徐福。

是年春,嬴政任命杨端和为大将军,绕过上党三郡,挥军攻韩。

东方六国在一夜间紧张起来,自邯郸之战后,这是秦国休养生息六年以来的第一次主动出兵。

吕嫪两党已平,朱姬于雍都之变后对外宣称不再干预朝政,秦王政抓牢大权,国富兵强,一统天下之路再无障碍。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六国中最为弱小的韩。

天下强弩尽出于韩,然而这一年,韩国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内乱。

墨家于首阳山一役后元气大伤,钜子水镜退居新郑城外,韩非觑到时机,发动一场夺权之战。

法家的命令铺天盖地,由新郑至全国,毁墨家黑火机关,治游侠,又说“侠者终日为蠹,不事生产,不思进取,以其武乱法。”

一应侠者俱需朝中央报备,卸兵解甲,若有生是非者,斩。

又将机关术划为“天术”“地术”之分,四时自然之力谓之“天”,可留,以黑火所驱,无源自动者,谓之“地”,乃是邪术,需尽数毁去。

数日里,无数星星点点黑火从韩国全境飞来,扑向新郑城外墨家根据地。

韩非派出重兵,层层包围了墨地。侠客纷纷逃往燕,魏两国,水镜终日闭门不出。

正在韩非即将发动最后决战之时,秦军来了。

杨端和经三川,南阳两郡长途跋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了韩国边境。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浩然抱着赵迁,赵迁手里拿着一支笔,在布帛上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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