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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9)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了解,了解。”十二阿哥嘿嘿应了声,盘膝坐于自己的蒲团上,埋头默诵,静候斋醮开场吉时,不复多言。

觉明却自个倒贴过来,搭上十二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非是我故意与你的阿扎姑作对,她的眼力一向也是我所敬服的。别忘了,那二人既然异于当世,则所遇陌路,自然也包括了你我在内。若因此妄念丛生,行差踏错,也是犯了你阿扎姑给定的禁忌。”言及此,他忽地顿住了,双眼眨巴眨巴地,盯着十二不放。

十二阿哥长叹一口,缓缓侧过脸:“然后呢?”

“你这小子!”觉明猛地一拍他背,差点将十二阿哥打趴在地上,满面的笑逐言开:“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多年道行,毁于一旦哪!”

十二阿哥了然地点点头,拱手道:“承蒙您老关怀备至,胤祹自是感激不尽。但只怕又是,智者多虑,杞人忧天罢。”

“希望如此,但愿如此。”觉明趣味乏乏地站起身,边朝更衣阁走,边嘀咕有声:“现今的小孩,没一个叫人省心的,上界三清保佑,这第二个徒儿是个乖娃娃。”

“郭络罗·卿云?”十二阿哥哼哼道,“老道士真老糊涂了吧。”

觉明猛地回转身,眉头倒竖,喝道:“你刚才念的什么经?”

“佛经。”十二阿哥没好气道。

出师(上)

时光飞逝,略过六年浮云沧海,如今已是康熙三十八年,二月初十。

既已入春,日光映照雪面,夺目光芒一瞬而过,倏忽不见,远处苍茫的天空低沉沉压下来,仿若触手可即,旋风乱舞一阵,又卷来了点点飞絮,悄悄飘落。此间入目尽皆白茫一色,假山迤俪,掩映曲廊飞檐,水榭雕阁,均是冻得晶莹剔透,冰湖如镜,倒映墙角暗处的几脉红香,好一个雅冽丽园,琉璃世界。

此时,忽有靴声橐橐,几杆青稠油伞挤入画中,竟是七八侍从奴仆各持一伞,簇拥着四位衣着华显的少年缓缓行来。

打头一人披着海青羽缎斗篷,雪帽半掩面部,回首与后面三人低声交谈,嗓音清雅,入耳颇为受用:“眼见南巡之期将近,事务繁杂,又何苦为了我这小小寿辰,如此大费周章,却是不必。”

“八哥,这怎么算小事。死生亦大矣,况且过寿,一人一年只得一次,岂能轻忽之?”一个极见雄壮的声音响起,此人比之打头之人身量稍矮,却生得浓眉大眼,威猛非常。他外系一条玄狐大氅,围着大貂鼠风领,头戴暖帽,双耳冻得通红犹不自知。

他这一席话,本想用典,却用得很不伦不类,叫另三人禁不住乐了。那两个年纪稍小者,穿着甚为相类,其中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连连点头,笑道:“十哥此言,实为至理!对罢,十四弟?”十四阿哥胤祯忍着笑意,神色郑重道:“可不!十哥说话,真是越发爱引经据典了。”

“你俩小子尽管笑罢,哪天下巴脱臼了,牙齿掉光了,那才真是幅好景象。”十阿哥胤誐愤而扭头,只对前头的八阿哥胤禩道:“八哥,我一听说徽地名头最响的庆喜班进京,就赶忙请来与你贺寿,这可比南府那老样应承戏有意思多了。”

十三阿哥胤祥忙道:“庆喜班?听说它还没进京,堂会之期便已排至一个多月后了,京中达贵富豪纵掷千金也未必可得一见,十哥你居然把他们请来了?小弟拜服,拜服。”十阿哥鼻中轻哼,眼睑一翻,笑意却已悄然爬上嘴角。

十四忽叹道:“八哥,你这新府我也来过几次,怎地从未见过湖对面那几株梅?”他遥指白雪茫茫中一抹鲜亮的色彩,值此早寒春上,冷峭时节嘲弄凛风,粉白嫣红,缭绕在苍朴虬枝间,仿若脆生生笑着,抖得翘枝细雪纷纷直落。

“在汉文中,梅字发音去声,轻声吟读,有温软含骨、刚柔并济的意味。”十阿哥悠然道来,见众人面露讶色,顿时又不忿又不屑,添了句:“上次西苑赏梅,三哥说给我听的。”

八阿哥拍拍他肩头,只笑道:“六瓣梅影染霜色,引得新雪斗芳菲。怎样,我这几株新梅还可供诸位一观否?”

“你说什么?”十阿哥惊雷般的嗓门忽起,众人不禁一愕。

十三被他一喊,尴尬笑道:“我没说什么,只是猛地想起,兄弟间最应听取诵梅之语的,该是九哥才对。”此言一出,众人便即了然,哄地笑声大作,将正在松柏间探头探脑的几只松鼠,吓得吱吱乱叫,急溜藏身之所。

“这个我知道!”十四忙喊了进来,摇头晃脑念道:“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哈哈!”

这句诗出自《诗经》中的一篇《国风·召南·摽有梅》,说的是待嫁女子渴望男方及时前来求婚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