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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57)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可惜,即便色若春晓之花,一入秋凉,亦逃不开凋零破败的穷途末路。

当年的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今日又往何处去寻。

十三笑道:“你与陈良见面之事,说来不难,做来却也不易,我记在心上了。你且再等几日,容我思虑成熟了,自去找你。”

“此中厉害,我理会得。数月都等下来了,何妨再多几天。敬候佳音,告辞。”

“慢走。”十三目送悠悠的背影渐渐消失,压在胸口的大石,轻轻提起,又轻轻放回原位,未减分毫重量,连叹息都不能够。他走回西暖阁门口,新烛依旧昏黄,又见一个孤单的身影在灯下忙碌,若非母亲睡得安详,他几乎要误以为适才只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这一天,都是在做梦罢?

在太阳的光辉下,还有什么东西能保有自己的色彩?再低眉顺眼,温柔多情的花儿,也成了陪衬,曝晒之后,没了清新,失了芬芳,仿佛生来便是一无是处。世间非无赏花人,只可惜早教夺目的光芒刺瞎了双眼。

他怔怔地,望着步荻不放。步荻仿佛有所觉,侧首微微一笑,颊映红霞,含羞带俏,更增娇艳风致。胤祥蓦然惊醒,张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步荻怎猜到他这番心思,骤见十三阿哥挥手自掴,既惊且忧,但要开口探问,却是不敢。

十三只瞧她的表情,已然明白了,轻叹口气,暗想:“若卿云当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我一早狂喜得姓甚名谁都忘了,何况一生不娶侧室之区区小事尔。纵然当场就死,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饴。”决心一表,围场争吵的画面,卿云半讽半笑的惫懒神情,就针刺般扎进了脑门。十三忽然觉得很好笑,很轻松。毕竟,这一切又不是他的错。

步荻低头走近,千头万绪,竟拣不出可说之话,只好沉默。

“这几日,辛苦你了。”胤祥诚恳道。

“不必谢我,是太后吩咐我来探视敬嫔娘娘,我只是奉命行事。夜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步荻冷淡地说着,行礼要去。

想起中午失态之举,十三歉仄道:“对了,今日还未向皇祖母请晚安,我顺路送你回去。”

步荻仔细地打量着他,生怕漏过他脸上任何一瞬的神情。“这是你头回真心对我笑罢。”

“是吗?原来我平日里这么吓人?”胤祥笑说,眼梢眉角染了层暖暖的黄昏色,“我记下了。日后只要一与荻姐……步荻小姐照面,那就在提醒我,‘你该笑了’!”

“如此说来,将来人们见到笑脸迎人的十三爷,那可都是我的功劳!”步荻眉眼弯弯。

十三亦笑着连连称是。

两人并肩往慈宁宫去,一路融洽。望见慈宁宫宫门,步荻轻轻一笑,说:“同样是谢,你许了悠悠那么大一人情,怎么到了我这便不提了?十三阿哥,你未免有点厚此薄彼罢。”

“果然是我的疏忽。想要什么谢,请但说无妨。”

“我也不贪心。”步荻道,“那幅署名‘青山’的梅花图,能送给我么?”晌午时还不识得那“青”字,但她过目不忘,回去写了,一问悠悠便知。

十三一怔,这才慢下了脚步,心虚道:“那也不是什么大家名作,要来作甚?因了爱画的妄名,我屋里倒收藏了许多皇阿玛赏的古画佳品,哪日得闲你尽管来拣,有瞧中的,尽管拿去,不必跟我客气。”

“可我偏只爱梅花,尤其是那幅画中的梅花,看了就再也搁不下,忘不了,就想日日夜夜都能对着它。”

十三脸色微红:“你若真爱梅花,我识得那位青山兄,只需说一声,让他为你重画一幅便是。至于那张画,真的不值什么。”

步荻也不失望,说:“那倒不必,我只是随口一问,十三阿哥权当我讲了个笑话。”

“你为什么喜爱梅花?”胤祥感歉地岔开话题。

“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只是因为我娘的名字里有个‘梅’字罢。”步荻极目南方,表情低沉。“你放宽心,悠悠的医术我是亲眼见识过的。只要有她在,再危急的人,没有不手到病除的……”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娘那一句‘漫漫冬日余晖短,步步荻花相映长’,真是不俗的佳句。听皇祖母说,你娘仍住在江宁,你想她吗?”十三停下道。

步荻心中一热,面上仍是感伤一片:“再过些时日罢。”终有一日,待她有了能力,“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将母亲接入京城。”到那时,倒要瞧瞧家族里还有谁人敢怠慢她们母女。

“何不向太后求恳,皇祖母她最是好心,说不定……”

“不成!”步荻急急否决,“这样芝麻绿豆的小事,怎好意思去麻烦太后她老人家。母亲之事,我自有主张,待会见了太后,你千万莫多口,便是真心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