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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40)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冯茵笑着只好离开,回至养性斋时已然旱热难当,寻遍屋中阁上楼下,空无一人。屋中沉闷只觉窒息,心中郁结不由更甚,捧起注水盆里一壶放凉的茉莉清茶,几口便喝干了,半滴不剩。冯茵赌气一坐,良久,斋前绿荫知了声声,闭门塞耳亦无法隔绝不闻,叫人更是烦躁。忽觉门外黑影一闪,冯茵全身顿时一僵,待瞧清原来是暖玉、穗儿二人,心弦这才松弛下来。

“外面走一圈,心痛症有好些吗?”穗儿扶暖玉坐下,见她额上薄汗密布,显然并未奏效。顺手抓起茶壶,叫道:“凉茶怎么全没了?我出去前才沏的满满一大壶!”暖玉忙拉住她,穗儿吹鼓着腮帮子,自去重新沏茶。

冯茵忽道:“都说江南烟雨之地,水汽郁佳,出了名的滋润养人。怎么数月未见,暖玉姐反倒愈见病容憔悴,装死作活的本事可是见长!”

暖玉将手捂紧心窝痛处,撇过头去。

冯茵不依不饶:“心痛症?心虚罢。御花园里遍布邪风戾气么?作甚么每回逛完后都摆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养性斋别无他人,又何苦再装出这副可怜样来?”

没理会处,穗儿已端着茶壶走了回来,替暖玉斟完茶,照旧浸入注水盆中放凉。冯茵只好暂且作罢。霎时间,苍穹变色,云雨密布风满楼。

“起风了。”暖玉仓促站起,“我去楼上关窗降纱。”

穗儿却拦住她:“你多歇会。我去。”

冯茵不由笑了:“是我说错了。美人娇弱之态,无论去往哪处皆不缺人怜惜。上至主子下到奴才,个个叫收拾得俯首贴耳,言听计从。”

暖玉皱起眉:“你今儿可是遇了什么事?疯疯癫癫,哪里诹出这么些胡话来?”她来到门外拉动柱边挂穗细绳,将垂于檐下的遮阳竹帘收卷起,凉风登时吹彻中堂,屋中随即清爽一片,屋外黑云压顶,天地骤然暗沉。

“胡话?大字不识的粗人,只懂得讲大白话。”冯茵不领她情,眼珠一转便即想起慈宁宫中八阿哥母子俩的对话,又道:“世上也不缺明白人,卑微□□之人,早晚必遭人弃。”倒与太后一个腔调。

这时,穗儿已从楼上下来,剜她一眼:“怪不得要灌那么多凉茶,果然口臭得紧。”

“你!”冯茵咬牙切齿正待回嘴,却听外面暖玉叫道:“格格回来了!变天了,我正琢磨着是否要去慈宁宫接你。”话落,卿云已然大步流星地奔进来,提了茶壶仰头便往嘴里灌,牛吞海饮,喝了半截忽叫穗儿一把抢了茶壶去。卿云满脸诧异,穗儿却理直气壮道:“这一半得留给我家格格。”卿云望望另两人,这才觉出些许异常来。

六年前,卿云与悠悠便曾在养性斋同住半年,那时候,冯茵和穗儿便总口角不断。后来,悠悠去了江南,转眼到了康熙三十六年,自暖玉入住养性斋起,冯茵竟似与之结了大仇怨,常趁无人处于言语间大加厄难。虽然暖玉总如今日般反替其圆场,以德报怨,这点丫头间的把戏却也瞒不过卿云。

“冯茵,捶腿!今天我可遭罪遭大发了。”卿云玩味似的一笑。

电光划过天际,照得冯茵面颊苍白色的亮。

看着腿边听话的冯茵,天雷大作声中,犹可听见卿云说道:“论名不符实,诺大的禁宫里,咱这养性斋也算排上号了。满屋子陈兵百样,何来‘养性’之谓?只可惜还少了一样兵刃,铁画银钩的钩子。凡乱嚼舌根、口舌厉害之人,下至阿鼻地狱后,首先就得受钩舌酷刑,用的便是这柄钩子了。到时候,犯一罚十,小鬼难缠,没得情面可讲。哼,窃钩者诛。”

几点雨落,不稍瞬,已听得窗下芭蕉唰唰直响。

“你伤一个我救一个,伤两个便救一双。”悠悠蒙头跑进屋来,边甩袖子边笑着眨眨眼。穗儿嘟嘟囔囔地替她擦水送茶,悠悠拍拍她的脑门,接着道:“小云子,闲着发慌,又开始耍你那格格威风玩儿?下一句‘窃国者诸侯’怎么不说了?”

“快喝你的凉茶罢!特意给你留的。”卿云扇扇鼻子,“莫非,今儿终于轮到你闻哪宫的七彩琉璃壶了?步步高升,可喜可贺!”

例行公事地互损一通,悠悠一笑而罢,而卿云今日的作为,她却仍然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转折(上)

“卿卿小云子!”

“十全大老爷!”

两人难得撞面,马头一并,便肩并肩手搭背、明目张胆地勾结到一块了。两人清一色的宝蓝箭袖束腰袍子,干练清爽之余,列处护卫营长长的扈从骑队中,更是醒目惹眼。

“你也凑热闹跑来训我?”卿云不由得不警惕。自从她弄伤步荻之后,凡熟识年长者,遇上必要念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