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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274)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十哥也来了?”卿云似乎有所好转,领会话意明显快了一些。

十阿哥一进门,便无所顾忌地高声道:“听说你睡不着啊,卿云,要不你试试吃点药催催眠?”八阿哥笑道:“她不是睡不着,是睡不踏实。”十阿哥“哦”了一声,没了下文。任八阿哥挤眉狂使眼色,还是没了下文。

卿云默然片刻,兀地问道:“你怕做梦吗?”十阿哥啊地一声,表示没听懂。卿云又接着问:“你有很怕在梦里见到的人吗?”

“没有。”十阿哥很干脆地回答。

卿云深望着他。连八阿哥都明白了她想问的是谁,他却仿佛还懵懵懂懂的模样。

“真的没有。”十阿哥急了,“不就是做梦么?都是假的,怕什么?”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卿云不住口地喃喃自语,每念一遍,便如给自己壮胆打气一般,神态语气都跟着变化了几分。当八阿哥洗漱过后,放下帐帘,躺在她身边时,卿云的声音已与往日无异了。

帐外尚有两三枝烛火未灭,蒙蒙胧胧地透进来,漾开了一帐的昏黄微光。

就着残光,卿云忽然伸手轻抚八阿哥的下眼睑,劳累加上睡眠不足,那里的眼圈眼袋可谓无一不缺。她看了愧疚更盛,轻声道:“你放心睡吧,这回不会再惊醒了。”八阿哥握住她的手,道:“好,我看着你睡着了就睡。”卿云一时情动,不自禁地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这还是婚后以来,卿云头次主动与自己亲近,八阿哥禁不住满怀欣喜激动,不由分说把她抱在怀中,彼此间都是静静的,呼吸可闻。从来只有两情相悦,才是最令人春风沉醉的美好。

许是身体撑到了极限,之后卿云又感染了风寒,连续三天高烧不退,人虽病得昏昏沉沉,面容却是十分安详。或许这也是一种自我疗伤方式吧,放一把火,把脑子里所有的芜杂荒草烧个干干净净。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进入十月,朔风乍然呼啸凛冽起来,天色虽死沉沉的一片灰暗,却不甚沉重阴霾。

为了便于卿云休养,正房西暖阁比宫里还要早地笼了地炕,再点上凝神静气的香料,熏得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温馨如春。

八阿哥在南窗前的炕上设了个简易书案,将那些冗冗杂杂的公文书函都搬了来,就着天光批阅回复。这一日,他兀自捧着一本账册沉吟,一抬头却见裹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的卿云正望着自己,笑意盈盈。直看得他亦不由得心情大好,也这么笑望着她。

卿云伸了个懒腰,忽然异想天开道:“我想出去逛逛。”八阿哥当然不准,道:“今儿天不太好,等你再养几日,挑个和风丽日的天气,我陪你去。”卿云唔地一声□□,把头埋在枕头里,两只脚啪啪地敲得床板直响,以示抗议。八阿哥只装作看不见。卿云偷眼见他没反应,便静了下来,在床上滚了几滚,裹着被子当外衣,踮着脚哧溜溜跑到了炕上,盘腿坐在胤禩对面。

胤禩既惊讶又好笑地看着她。卿云很知趣道:“你做你的事,不用理我,就当我不存在。”胤禩只好依言继续翻看手上的账册,却怎么也没法如刚才般全神贯注,眼角老忍不住去瞄对面在干什么。卿云突然又道:“我渴了。”胤禩便叫人来添茶。卿云一双眼却直直地盯着他手边那盏,垂涎三尺:“我看这一杯就挺好。”不等胤禩作何反应,已迅速抢了过去。光是听她咕咚咕咚地牛吞海饮声,胤禩便再忍不住了,无奈道:“我这还怎么做,你教教我?”卿云却已耷拉下了脑袋,闭目装睡。胤禩拿她没辙,只好假意重重一摔账册,接着倒腾。

暗自闷笑了会儿,卿云又凑上去,见他在白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一长串大写数字,问道:“你在做什么?”胤禩头也不抬道:“算账。”卿云拿起一本账册,发现原来是山东全省各县府一年上缴的税赋总账,她一看满纸的文字账,立刻觉得头大,便道:“户部没人了,要堂堂八贝勒亲自来算账?”

“倒也不是。这事说来就话长了。”胤禩也是遇到关卡,难以为继,便放下笔,详细回答她:“是四哥新近入主吏部之后,便建言要革新官员升迁考评制度,其中一部分涉及到地方官所辖区的财政状况,就需要户部介入,共同推敲出一套可供参考的标准来。”

卿云一下子想起了日后大行其道的GDP、GNP等名词,颔首示意完全理解,又问道:“你又不是没学过数学,用阿拉伯数字,画一张表格,随便算什么增量、增长率、平均值、方差什么的,多一目了然。用这汉字写,写到什么时候去?”胤禩脸一偏,笑道:“论西方算术,从小有谁学得过你?你都给皇阿玛当老师去了!我还是习惯用中式的算法,这么写着我踏实,而且也不见得有多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