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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25)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他移目四顾,却见卿云正蹲在路边,和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说话。走过去竟发现,那小女娃子提着一竹篮花在叫卖,而卿云则全神贯注地挑拣着。

于是,面黑堪比锅底的胤祥问道:“你在做什么?”卿云头也不回,答道:“不是你才说要去异味么?这栀子花香气最是浓烈,正是佩戴的时令。”十三无奈地一顿足,除了忍气吞声,完全无法可想。

“哎哟!”十三忽然惊呼一声,捂着脑门,垂眼便见一粒花生落在脚边滚来滚去,不由叫道,“谁砸我?”

卿云闻声抬头,见十三先是吃惊,继而狂喜地望着茶馆二楼的窗口,跟着一瞧,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映入了眼底。却是一位中年男子,五官生的十分秀气,目光如电,转向蒙面遮丑的卿云时,似有若无掠过一抹愕然之色。只这一眼,卿云便断定此人虽外秀于形,却内厉于心,深藏不漏,不可小觑。

卿云问:“这人是谁?明明从未见过,怎么好像认得我似的……”十三冲口便道:“我师父……”他猛地睁大眼,硬生生半道改口:“我们师傅巴多明……巴师傅的朋友,你忘了,巴师傅六年前被皇阿玛派来江宁,主持编译中西学典籍。”巴多明是□□小时候的洋师傅,专授西学。卿云嗤笑了声,没了言语。

十三道:“卿云,我还有事,你先回去罢。”说话就走。若在往常,卿云纵不跟去,也必得调侃挤兑一番。但今日,她反常地十分乖巧听话,静静地望着他扔下自己就跑了。而二楼窗口的人影也已消失。

“小姐姐,你还要不要花?”小姑娘忍不住问道。

“当然要。”卿云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早没了带钱出门的习惯,便取出那柄文征明题诗作画的芙蓉扇,微笑道:“小妹妹,我这会儿手头没散碎银子,就用这把扇子和你换,如何?”

小姑娘迟疑着接过扇子,打开看了看,反问道:“这扇子能换到糖葫芦么?”卿云笑道:“能换到一整篮的糖葫芦。”小姑娘一听开心道:“那好,这一篮子花都给你!”把花递给卿云,便蹦蹦跳跳地溜了。

卿云提着花篮,上马驰至织造府,沿途护卫自然都不敢拦。却见李德全正在行苑门外守望,一瞧见卿云,便直念叨阿弥陀佛,边扶她下马,边大叹道:“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就算出去逛逛,也得带上几个侍卫护身。”卿云绽开笑靥,道:“连累谙达担忧,都是卿云不好。皇上也知道了?”李德全摇摇头:“还没来得及上报。十三阿哥呢?”卿云奇道:“他没回来?我们半路分开各自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李德全让手底小太监领卿云进去,自己仍继续候着十三归来。

卿云只道是回自己屋休息,不想小太监却领着她走到一座大戏院前,原来洗尘午宴吃罢,织造府还特意供奉一场堂会,供亲贵们赏乐消食。她走进戏院时,好戏已然开锣,前排尽数坐满,随驾的阿哥们几乎都来捧场了。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女眷们,本该在二楼包间落座。但卿云原就不爱听戏,便在后面随便拣了张位子坐了。

栀子花香渐渐浸透到戏院的边边角角,众人纷纷回眸张望,却见卿云十分悠闲地,在将篮中白花一束束拢起来,人们不明所里,便不再理会。

“嘿!”十四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卿云扯着一段锦带,仔细地缠着花束,头也不抬道:“有事说事,没事滚开。”十四凑近,压低声音道:“瞧你也闲得很,不如玩个游戏罢。”卿云道:“什么游戏?”十四道:“现下这戏院的二楼,坐满了江苏本地的官宦家眷,我们就比一比,看谁先找到悠悠,如何?”卿云手一顿,抬头环顾周围,这才发觉一丝异常。

怪道她一进大厅,便觉芒刺在背,极不舒服。原来二楼那一扇扇窗口之后,有那么多双眼睛在四处逡巡,暗暗窥视。她不禁觉得十分好笑,不知偌大的戏园子,有几人是在专心看戏。对于那些大臣女眷而言,恐怕在她们眼中,看戏的阿哥们,才是戏台上的戏子。而正在演戏的阿哥们,又何尝不在欣赏围观者的表演?

卿云问道:“你怎么知道,悠悠在这里?”十四不耐烦道:“你只说比不比?”“比!”卿云慨然应战,道,“说说彩头罢。”十四等的就是这一刻,立时笑逐颜开,更小声地和她咬耳朵。卿云边听边连连点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啪!”地一声巨响,卿云所在的方桌被震得跳起了脚,却是一把白玉镶柄的折扇被拍在了桌上。两人一抬头,便见到额头青筋直暴的十三,脸色阴沉,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喝道:“什么意思!”明摆着来寻卿云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