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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236)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身为和稀泥的鼻祖,三阿哥瞅准时机,把两人拉离得远远的,一劝一个准。

被强行摁回到蒲团上,大阿哥犹然骂骂咧咧。隔了老远,“十阿哥”还能闻到一股子黄汤味。所幸无人揪着这点攻击他,毕竟长兄为大,德行操守问题实在难以启齿。

这时,耳边却突然飘过一个阴恻的声音:“头七还魂之夜,就不怕撞上什么秽物?”话刚落,九阿哥尚未及露出一个同等毛骨悚然的冷笑,只听砰地一声,人就往前锄倒,磕了个大大的响头。而他身后才从梦中撞醒的十四阿哥,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接着缩起脖子继续打瞌睡。九阿哥愠而转身,在他头顶猛敲一记爆栗,十四这才嘟嘟囔囔地道了声歉。九阿哥气得没话可说。自回京之后,十四也是熬了数个通宵,难怪跪着都能睡着。

瞧了十四的酣睡相,八阿哥坐在蒲团上,心弦略一松弛,疲态立时尽显,含糊地对“十阿哥”道:“我也好困……”口气软软的,仿佛一个渴睡的小孩儿在撒娇。

“十阿哥”干咳一声,转过脸正好碰上十三阿哥的目光,胤祥笑着一点头,似是在为他适才拔嘴相助之举感激示意。“十阿哥”不由微觉尴尬,如坐针毡。

就在众人一个个昏昏欲睡之际,门吱呀一声开了,满堂烛火瞬时熄灭。今夜暗无星月,一片乌漆墨黑之中,没睡的四下询问,睡着的亦被挨个推醒。外面又未起风,门居然会自个开了,蜡烛好端端地也灭了。四周不时有人晃亮火折,手一颤抖,未及便又复归黑暗,简直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专门对着火光吹气。

人一遇上诡异、且无法立时解释清楚的事,就会开始自己吓自己。不约而同地,九阿哥那一句“头七回魂夜”罩上了每个人的心头,灵堂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针落可闻,而摆满后堂的冰块也在惊悚之上,又加了把力,寒气从每个人的头顶一直通到了脚底。哪怕为了看起来壮实些,而穿了七八层衣服的“十阿哥”,仍觉得浑身凉透。

再多僵持几刻,冷汗分泌过度的几人,只怕就要支持不住厥过去了。然而没有等很久,突然间一阵狂风大作,彻地穿堂而过,不分人还是物,灵堂内的一切顿时大乱。

一长声近乎刮骨般的尖叫剧烈冲击着耳膜。只听十四忍不住大吼道:“哪个孬种叫得跟个娘们似的?”可惜作用不大,随着头顶的盘香不断落下,凭着涌动的气流,可以感觉到有人在争先恐后地往门口冲。

“安静!”一个清亮无比的声音,伴着通透无比的一下磬响,清冽如冰,闻者莫不心头一凛,瞬间震慑住了全场。

在向外冲的人迟疑的短暂间歇,大门又被人掩上了。片刻死寂之后,后堂乍然传出一声巨响,音量大得足以惊动全府,众人闻声簇拥而上。待确定门边再也无人了,八阿哥晃了晃火折,火苗摇了摇,这一次终于不再熄灭了。

灵堂再度亮起,人们这才看见后堂一幅愈发奇诡的画面。冰块碎了几块,满地狼藉,停在当中的寿木也被撞歪了,而“十阿哥”坐在冰渣水渍间,直摸脑袋。对面则站着十三阿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幽复,脸色黑得渗人。

八阿哥忙扶起“十阿哥”,目露问询之色。“十阿哥”却摇了摇头。十三阿哥转身离开,人群间却发出了极轻的嘘声。八阿哥道:“既然是奉命守夜,天亮之前,大家还是不要离开灵堂为好。”多亏他晚亮了会儿火折,给那些临难脱逃者留了些颜面,此刻自是无人再说要走了。几个人帮忙将后堂收拾干净,八阿哥扶正棺木,仔细地替福全理了理遗容。

虽然骚动已平息,但还是察觉出人心依旧惶惶。十二阿哥坐到灵位旁,拿起高僧喇嘛念经做法的木槌,诵一句佛经,敲一下木鱼。

一篇大悲咒念毕了,虚明心下平复不少。

刚才在灵位前大叫“安静”的就是她,一语出口,便觉一道风袭面而来,而一只手已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那人犹疑喊了一声:“卿云?”虚明大惊,慌忙挣脱,那人却是紧追不舍。黑暗中,虚明慌不择路,一脚踩在了冰块上,整个人摔出去,后脑勺磕在了棺木上。

一想到适才情急之下,自己居然忘了伪装声音,虚明便懊悔不迭。余光一瞥,瞄见了十三疑惑难安的沉默眼神,她又心慌意乱起来。

眼睛易蒙蔽,声音却很难。尤其当世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睁眼也如盲人时,耳朵就愈发灵便重要。而且更巧的是,唯一还认为那个没有改头换面、也没有刻意暗哑的声音有意义的人,居然也正好在场。

这一霎那,忽然有些无所适从的虚明,又一次尝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与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