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君子谓谁(23)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另一边,暖玉一行亦随众至行宫落脚不提。

直待一切休整停当,暖玉左右等不来卿云回来,又天色转沉,心下焦疑,便想出门打探相迎。遥望中庭灯火通明,道上行人匆匆不绝,实不宜造次。暖玉犹自思忖,见一园岑寂,且恰巧位于回屋必经要道上,不觉间已身入园内。

云月半遮,照见小园清幽,暖玉漫步其中,耳听水声淙淙,可见草木花石苔一应俱全,树影婆娑中,又引水灌成溪流,穿梭林下后汇为一潭,竟得小桥流水、池塘亭台等江南妙景无穷。虽不及皇家苑囿之富丽堂皇,然秀石清泉,游鱼荇藻,莫不自然写意,妙趣横生。

可叹高墙深院之内,园林之美纵然再盛,终只得一家门户闲来游乐,春深秋浓,夏午冬夜,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时候皆是困锁一角,寂寞不见天日,无人赏玩。

暖玉伫立良久,池面夜雾渐浓,风吹动层层涟漪,波心忽然浮现一个人影,竟是个陌生男子。暖玉回首不识来人,不由惶张连退几步。此园四围皆是皇亲贵戚宿所,此人虽面生,其貌不扬,素服朴拙,然配饰华美不让,显见身份地位不俗,一时间倒教她不知何以施礼,窘迫更甚。

凡尘世人,但凡亲眼见过暖玉的,莫不惊为天人,为之倾倒。此人也不过一庸碌之人,又如何能免俗。此刻乍见暖玉容光,惊艳之下,竟上来攥住暖玉衣袖不撒手。

暖玉脸色大变,惊呼:“你,你……”话说一半忙即住口。

须知宫规森严,外人向来不得轻近,入得内闱者莫不身世非凡。若当真有一日临此窘境,宫婢除了忍气吞声,自求多福,怕也别无良策。如若出声呼救,即便脱险,事后却定会归责于宫婢一身,毕竟,天家颜面才是最要紧的。到时以狐媚惑主,居心叵测,甚而莫须有之罪加身,宫婢们纵然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轻者,配人或放出宫去;重者,一命呜呼于杖责私刑之下的亦不在少数。

素服男子见她咬着下唇,强忍恐惧,几乎泫然欲泣,于是松了手,笑道:“不意此地竟遇旷世绝艳之色,妙极妙极!”

暖玉低头欲走,却叫此人拦在当口,连转数次方向,皆是如此。暖玉不由气苦,恍如又回到昔日某个相似的场景,不禁悲从中来,泪珠不绝滴落在地面青草上,立时碎裂翻覆入土,无痕无迹。

暖玉恁大反应,却是素服男子意料不到。他本身份特殊,又处行宫重地,起先还略有迟疑收敛。奈何此时见了美人梨花带雨之态,他本自负风流才子,再兼刚才受人嫌语,满腔郁闷无处发泄,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于是抬手抚弄暖玉鬓发:“常言道,梨花一枝春带雨,梨花美则美矣,却仍需美人回衬,方才互得益彰,名花倾国两相欢。”原来他手中握着一支白玉镂雕梨花簪。

暖玉偏头避开,望着身后幽暗池水,忽觉生无可恋,不如一跳了之。自古红颜多舛,暖玉又读得几句诗书,常行那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文人之事,黯世之思,业已由来日久。

这时,一只手凭空从旁伸出,接过玉簪,并将暖玉拉过护在身后,正是戴帽蒙面作小子装扮的卿云。

素服男子不由大惊,他刚于四阿哥处与此人打过照面,打扮古怪,却与一众阿哥厮混玩闹,谈笑无忌,纵非皇子宗亲,定也尊贵显赫非常。他既心存惮意,便以察言观色为先,至于悔惭懊恼之心,却是丝毫也无。区区宫婢,何值一哂?

卿云只顾边叹“好玉,好簪”,边就着月色细观玉簪,将其成色、款式、琢工一一赏毕,笑道:“此等宝物,实属罕有之珍。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素服男子只当她有索宝之意,忙拱手谢道:“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那便如你所愿罢!”卿云还礼一笑,反手拿住他手腕,顺势一带一送,摧枯拉朽一般轻巧之极,只听“扑通”一声,素服男子登时直摔入池中去,水涨没顶,没了声息。

卿云将玉簪一丢,那人自行爬上岸后,脑门即被玉簪砸个正着,只是默不吭声。

卿云瞧了不瞧,转身便走,瞥见暖玉满面忡忡,道:“那种脓包纨绔子弟,还有能耐兴风作雨不成?耍便耍了。哼,自作孽,不可活。这种糗事,料他也没脸抖落出去。”

回到屋中,暖玉心境略平,问道:“格格,听说您又和十四爷起争执了。”

卿云一扬手上卷轴,故作神秘道:“今日的争执,皆是因她而起。”暖玉不解,她便将画铺开桌面,示意其自寻谜底。

卷轴绢质普通,绘着一个汉装少女山下采菊图。暖玉观摩片刻,自然而然评道:“此画笔墨趋于简逸放纵,设色明净淡雅,使得山、石、花、人尽显潇洒清虚之气,嗯,倒是现今少有的兼工带写的明快格调。画由心生,作此画者,定是胸怀广阔,境界脱俗。但可惜太过随意,短于舒润,耽于寡寒,实在可惜。格格哪里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