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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198)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也许,每个人都曾天真无邪过,视黑白之界犹如死生之间,当某一天突然戳破了幻想泡沫,便彻底扭转态度,只觉天塌地陷,这世界的黑暗是如此的无边无际,人人面目可憎,无味言说。于是,自以为长大,成熟了。其实,无论偏执于哪一端,亦或混沌搅作浆糊,所见的何曾是这人世的全貌?

虚明挠挠头,笑道:“何必把自己逼得太辛苦。你觉得,秦道然是个什么人?”悠悠道:“十四曾说他是‘三姓家奴’。”虚明一听乐了,道:“是吧。当时老八有一个举荐的机会,却宁可送给一个没大用场的穷酸秀才何焯,也不照顾刚刚归附、人心不稳的三姓家奴,这就证明他也不算太差劲。是吧?”

悠悠瞧着碧水荡漾的湖面,思忖片刻,依然坚持摇头道:“做人总有个是非对错,做事总有个黑白曲直,你真相信,他是出自好心?”虚明道:“你管他真心还是假意,结果好就是好,有必要分那么清吗?”悠悠道:“何焯结果是好了,那么邬思道呢?结果好坏,到底谁说了算?”虚明一时词穷。

两人看似是在争论老八的好坏,其实,却是两种生活观念的碰撞,虚明认为悠悠拘于小节,不知变通,悠悠却觉得她随性过头,大节有亏,反正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另一边,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楼中央,一方红木矮脚食案上,孤零零地摆着一个铁箱,锁外贴着一张封条,上书“康熙四十二年四月初九午时一刻龙虎天师张亲封”,也就是昨天刚贴的。

“石柏奎。”九阿哥叫了一声。一个中年儒生立刻从角落里钻出来,俯首听命。他不自己走出来,几乎没有人发现,九阿哥请来的宾客中还有这一位。九阿哥相当和气道:“石柏奎,你是琼林画院的院长,学富五车,可曾听说过‘隔夜修书’的故事?”

石柏奎道:“回九爷的话,略有所闻。”九阿哥道:“讲给我们听听。”石柏奎欣然答应,猛地一清嗓子,道:“相传过去有一位书生有预知未来之能,今日能知明日事,他在当天晚上修书一封,到了第二天,书上所写的事都会一一应验,是谓隔夜修书。”

众人三两落座,听他将此典故娓娓道来,八阿哥与卿云格格坐在一处,不时贴耳低语,言笑晏晏。这一幕一丝不错地落在对面的十三阿哥眼中,便如一根钉子慢慢扎了进去,无休止的麻木刺痛,心中反复问着,她怎么可以和别人坐在那,还笑得那么灿烂?他苦涩一笑,默默转开了视线。

“巧了。”九阿哥笑言道,“近日我也遇上了一个能知未来事的人,这铁箱里锁的,便是他在扶乩、卜算之后,于昨日午时写下的一封修书,封条还是我亲手贴的,中间绝无人做手脚。”十四道:“那还不打开看看,书中所言是否应验?”九阿哥却道:“先不忙。石柏奎,画院是在哪个方向,能给在座各位指出来吗?”石柏奎首次露出了不安之色,但还是遵令而行,指向东南道:“由此往东南五里远,绿琉璃瓦顶的就是。”十阿哥不耐烦道:“九哥,你叫这么多人,到底是看什么?”九阿哥不答反问道:“难道就没人瞧出,今日到场的人,有什么共通点吗?”

他这一问,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左顾右盼,大眼瞪小眼,寻找共通点。悠悠心思敏捷,眼睛一眨,已隐约猜出了大概。也许想通关节的人不只她一个,但无人去抢这个风头。

最后,还是大阿哥迟疑道:“上次十四弟开赏画会,仿佛也是咱们几个面孔。”九阿哥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说道:“当日赏画雅集,在座每一个人都拿出了自家珍藏的名家画作,哪一件不是价值万金的真品?这些画现在何处?”那天集会的东道主,十四阿哥赶紧站出来,道:“应石院长所求,在琼林画院展出一月之后,一定将画完璧归还。”十阿哥悟道:“一月期限已到,莫非九哥你是找我们来领回自己的画?”

此时,石柏奎脸色苍白得竟没有一丝血色。九阿哥也就快按捺不住满心张狂的劲儿了,直叫道:“我请诸位观赏的,那可比任何图画都要好看得多!”

话音刚落,城楼午炮响了。当炮声渐渐隐去,只听见檐角铁马叮铃作响。

“我去过。”十三阿哥忽打破沉闷道,“我去看过画展。石院长好大面子,从宫中如意馆借出了一批绝不外传的库藏珍品,我特意慕名去看了。”这么多阿哥中,也就他可称得上独一份的画痴。

“快看!”十四霍然起立,指着远处,势如猛虎地打断了他。

众人纷纷离座望去,依稀石柏奎所说的方位,平地窜起一股火苗,夹杂着浓烟滚滚,烈焰在风中肆意翻腾,火势越烧越旺。观景楼上观得此景,众人惊愕不已,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而在九阿哥冰冷的目光中,石柏奎腿一软,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