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君子谓谁(178)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五福晋沉默良久,微微一笑,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黄花虽寒,却不失为一种凌霜自得、不趋炎热的态度,着实令人可敬。”

十二阿哥却哑然失笑道:“悠悠,这画的是秋天?我只当是漫山遍野的向阳花了。”

同样的一张画,入了三双眼,便显露了三种不同的心境。

悠悠若有所悟,过得片刻,她亲自取下画轴卷好,递给五福晋,笑道:“此画今日终遇其主矣。”五福晋讶然,但依然接过了画卷,轻抚着问道:“这画可有了名字?”悠悠心念一动,道:“却才有了。不如就叫它‘金甲霜醉’罢。”十二阿哥忍不住赞许道:“好名。”

就在气氛转柔,乐也陶陶之际,一个人突然横插进来,口气生硬道:“悠悠,这一张我也拿走了。”他手一抖,握着的卷轴便自动垂落开来,只见一支红梅跃然纸上,细枝粗干,勾花点蕊,容色丽绝,娇艳欲滴。

悠悠心里吭噔一响,惊骇之色,溢于言表。尽管面前这人保持风度依旧,但她还是隐约嗅着了一丝儿,潜伏在平静表象之下的危险气息。

这一张画,她又怎会忘了?不记得哪一年的冬天,由她亲笔炮制出足以乱真的赝品,现下还藏在原画主人的书房内,而最初的真品,自然就被落在了这。她光顾着沉浸于一己之私,竟将这一头全然抛诸脑后了。

今天莫非是真相大白日?悠悠暗想,不禁苦笑。

八阿哥胤禩被画给引了过来,端详良久,问道:“这梅花,红得好生奇怪……悠悠,用的是什么朱砂?”悠悠迟迟未答,胤祥却已回道:“血,是人血。”他口气平平,周围却猛起一片倒吸气声。胤禩静静地望向十三,也不说话。

闻声而至的十四忍不住插口道:“人血凝结之后,应是暗红发黑之色,不可能是这样。”少不得有人附和。确实,画中梅花的着色,红得很是周正,甚至完全压制住了大红底色之下,隐约透出的一抹妖异。悠悠却冷笑一声,道:“普通人血自然不行,可若是混了毒素的毒血呢?”

十三惊呼了声“悠悠”便即缄默,脸上却是阴晴不定,脑子里转了无数个来回,一句话才终于问出口。他慢道:“那种毒,你也会调配?”

悠悠迟疑着一点头,黯然道:“而且配制的源头,就是从我这流出去的。”“你!”胤祥咬着牙,手中的卷轴亦被他捏得喀喀直响,近乎怨毒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八阿哥身上,然而不久即散去,化作无尽悲愤,含恨恸道:“我真是该谢谢你了……”他只一抬手,画轴便自动卷起,当场不告一词,拂袖离去。

如果说第一眼看到这幅血梅,胤祥还只是气愤难当,一气朋友瞒骗,更气自己愚蠢。原画一早被人掉了包,他都毫无所觉,反倒将假画供置高台,视若珍宝,简直蠢得不能再蠢了。等到听见了悠悠亲口自承,她不但参与了骗局,更可能是此画的始作俑者,元凶之一,那感觉糟糕得已无法用言语形容,不蒂于晴空一道霹雳,直接把他劈下了万丈深渊。

黑暗,绝望,以及深深的无力感。每每思及此生最大的憾事,都是如此。那些将他推下深渊的手,有朋友,有兄弟,甚至还有他至亲至爱之人,每一双手都似饱含善意,并且无法抗拒的强大。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滑落,下坠,什么都做不了。

胤祥无助地闭上了眼。不行,他必须做些什么。坠崖的过程太漫长了,若不学会打发时间,心底的空虚没有吞噬了他,无聊的日子早晚也得把他给逼疯了。

胤祥睁开眼,拎着真假两幅画,决定找他的骗子兴师问罪去。

太后又在佛堂礼佛,十三问过宫女,才知步荻居所何在。他直接找上门,却先撞上了步荻的丫头采瑛。采瑛吃惊之余,把嘴一撅,屈膝行了个礼,挖苦道:“稀客,稀客!”十三自然不理睬,闪身夺门进了步荻闺房,采瑛未敢阻拦。

步荻正在房中绣花,听见声响,抬头望了来人一眼,面目表情,接着便又低头继续手中绣活。原本火冒三丈的胤祥见她反应不咸不淡,大异往常,简直把他看作空气一般,不免微微惊愕。但他还是凭着气性,将两张画俱往桌上一丢,卷轴即自行展开,十三脸上冷若冰霜,质问道:“给我一个说法。”

步荻低着头,一声不吭。胤祥眉头深锁,叫道:“你这样子有意思吗?”步荻还是默不作声。胤祥笑着摇了摇头,作痛心疾首状,道:“把心思都动到了死物上,你真让我觉得可怜又可鄙。”

听到这,步荻终于停下了飞针引线的手,深呼一口长气,忽然轻笑着问道:“你终于想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