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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157)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若适才还只是略有怀疑,那么此时此刻,便是确认无疑了。

只望见伤口的一眼,犹似是轰雷掣电,悠悠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又是惊,又是怕,最终茫然地抬起脸。无论太医怎样摆弄,四阿哥始终神色凝淡,不为所动的样子,然而映入了她眼中,却总觉得唇角隐约有笑意浮现。悠悠止不住地一阵颤栗,完全空白的大脑,甚至分不清那一下一下冲击耳膜的,是自己的心跳,还是那遥远,却又异常清晰地由指尖传递而至的另一个生命信号。

“人的外表是平常,但它的内在构造绝不平常,愈是深入研究,愈是深觉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那是一个无限复杂而神秘的领域,或许穷尽人类整个种族兴灭的时间,都无法探知人体本身的所有奥秘。

比如人的心脏,很多时候,它的生命力比人们想象中要强得多。心脏停止了,适当的挤压,便能再度跳动起来;心脏取出体外,适宜的温度,便能冷藏很久,直至再度植入人体,它依然是鲜活的。

心脏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动脉血管。因此心脏一旦损伤,便是血涌难止,最终殒命。但神奇的是,它又存在极细微的一个点,周围全是毛细血管,即使利刃刺入,最多流少量的血,却绝无性命之忧。”

“这个点在哪儿?”四阿哥笑着问。

“在这里。”悠悠说着,将指尖按在了他心口的正中间。

窗外落木暗黄,微一晃神,悠悠惊讶地看见,忽如一瞬间,枯枝缓缓地发了绿芽,含了花苞,日升月落几个轮回,光阴荏苒,已是春去夏至,葱葱郁郁。

交易

在路上。

这三个字,可以说道尽了虚明现下的生存状态。因为路程的不确定性,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有怎样的奇遇,充满了新奇与刺激的生活,永不过期。漂泊在路上,忍饥挨饿、食不果腹是小事,餐风露宿、无处容身亦寻常,最难捱的却是孤独,旷日持久的孤独,行走在旷野中,或许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碰上个能交流的物种。除了悠悠,还有谁会关心一个叫“虚明”的人,身在何方,平安与否?或许某一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哪个犄角旮旯,八年十年,甚至化作一堆白骨,都无人问津。

在她而言,老天给她开了个玩笑,自然该还以一个大大的惊喜,哪怕要与全世界作对。或许在历尽世事沉浮的过来人眼中,简直就是一个孩童的意气之争,放弃坦途捷径,却挑了一条遥遥无期的崎岖小道,公之于众,只怕人人都要笑她是个傻子,骂她是个疯子。

然而这是她自己挑的路,再苦再难,自己觉得值,便走得也开心。

这条漫漫长路,远的看不到尽头,她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能撑到几时。但是此刻,尽管累,她依旧坦然。

天子脚下,放眼望去,尽是摩肩擦踵的人群。自与肖颜别过,她一路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地乱走,鬼使神差地便回到了这。虚明兀地止步,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极目远眺天边的一个小黑点慢慢变大,越飞越近。她转身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胡同,才拔出短剑,头顶一阵劲风卷过,一羽神气非常的黑鹰已昂首落在了剑上。

虚明呼哨一声,笑道:“真聪明,总是你第一个找着我。”黑鹰听见夸奖,张翅扑扇三下,甚为得意。虚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比人可聪明多了。不管我什么样,你一眼就能认得,而人呢?”说着不禁一声冷笑,道:“他们只会拿眼看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表象。殊不知天生的一双明目,早已叫这俗世染浊,又能认得什么?”黑鹰静静地望着她,眼睛锐利而明亮。

虚明一托剑柄,对黑鹰道:“走吧。别让人看见。”黑鹰应声而起,不舍地再三长鸣后,方才振翼飞走。虚明怅然而立,目送它重归天际一点黑影,直至消失不见。

她长舒口气,重又展颜笑道:“我也该继续上路了。”话虽这么讲,脚却不听使唤,身不由主地往黑鹰离去的方向移动。

她躲在街角,遥望门户紧闭的“郭府”门楣,久得化作了一尊石像。直到被一串炮声惊醒,虚明方动了一下,忽然大笑道:“古有大禹,今有我假卿云三过家门而不入!可叹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她放声尽情地笑着,渐行渐远。

转眼已敲了二更鼓,再有一个时辰,最迟的一道城门也将响典关门了。九门之内业已关防宵禁,坊间商肆皆已收铺打烊,街道上不见半个人影,只有着急出城,一骑狂奔的虚明。四周蹊跷的静,令她心头不由升起一丝不安。正自惊疑不定,暗里蓦地扑出一人把她撞下马去,又拉了一人上马,回头道:“借马一用!”话未落地,便即纵马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