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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145)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胤祥委实看不透,她与肖颜,甚至与皇帝之间有什么默契。或许是同门之谊,或许是一见如故,他却本能地愿意相信她,情愿保持沉默,等到恰当时机,由她亲口告诉自己。

第二日却是极晴朗的好天气。虚明一夜难眠,起来后头昏昏沉沉,精神不济。才至御营报到,却听敬事房的太监高声一呼:“起驾!”猝不及防,虚明被吓得神色一振,连忙尾随御驾而去。未多时,早有许多太医近侍跪在一顶大帐前迎候,虚明略一迟疑,不敢再跟,与所有人一样只候在帐门外。

帐内人语悄悄,听不真切。忽然一个小太监请她进去,虚明忐忑地走入帐中,却见周围几名内侍垂手环立,当中一具矮榻,两名老太医跪于榻前,正向端坐榻沿的康熙回报什么,身后是一个人躺在狼皮褥子上,病容满面,正是昨晚强与她理论的太子。虚明见众人目光皆落于己身,赶紧跪下请安,心中却是惴惴难安。

果然,康熙见了她便道:“虚明,你这一路安排的好行程,拖延迟缓,累得扈中病者大增,连太子都难以幸免。”虚明响头连连,直道:“虚明知罪。”康熙也不处置,只问太医:“依你之见,此类病患该当如何诊治?”太医不敢抬头,面朝地道:“此病乃因户外跋涉过久,受了太多野地厉气,盘踞体内,无法化解而起,只要去到人气旺盛之地,佐以药石调理,很快便可痊愈。”康熙道:“你的意思是,要去人烟茂集的大镇,借人气化解厉气?”太医声如蝇语:“可以这么说。”听到这,虚明忍不住拿眼角余光一瞥,见康熙神色间已不见了来时的闲适,虽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她总觉得带了些故作从容的怔忪之色。

“虚明。”康熙目中两道寒光突然射向虚明,唬得她一个激灵,赶忙俯首向地,耳听康熙淡淡问她:“离此驻地最近的重镇,哪里可暂住休整?”

虚明想了想,回道:“再往南几十里便是山东的北大门,素有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的德州,应符合太医的要求。”

“德州?”康熙稍作沉吟,颔首道,“也好。着人传令四阿哥,让他速速先往德州打点一切,好生寻个利于病患修生养息的所在。”帐门外专事传旨的御前侍卫应声去了。

那榻上面如贴纸,一头子汗唰唰直下的太子,忽地微探起身,艰难道:“儿子不敢耽搁南巡之期,皇阿玛不必理会我,容我休养几日,自会追赶上大队的。”

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按下躺好,和颜道:“你只管养你的病,其他事不用管。”太子便即住了口。康熙的神色渐渐严峻,出了一会子神,忽而笑着问他:“胤礽,你今年多大了?”太子怔了一怔,低低答道:“二十九。”康熙“嗯”了一声,叹道:“一转眼,你都快近而立之年了。”太子嘴巴微张,半晌讷讷无言。

又坐片刻,康熙方才起驾回至御帐,挥退众人,独独留下了虚明一个。他久久不说话,虚明自然不敢多口,帐中本就极安静,此时更是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在虚明站到膝盖发麻,很想换个站姿时,康熙突兀开口道:“你适才的神情,似是有话要说。”

虚明心下一惊,正欲矢口否认,却被康熙目不转瞬地盯着,便怵在当地,动弹不得。但是,她总不能坦白说,我觉得你这皇帝很可笑,既然选择了钓鱼,便得作好了钓上来破鞋烂瓦的准备。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你应得的下场之类的吧。思绪纷乱之际,脑海中忽如电光一闪,虚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回万岁爷的话,草民不过想起了家师讲的一个小故事。”

康熙侧耳以示在听。

虚明慢条斯理道:“故事发生在唐贞观年间。话说唐太宗对官吏纳贿深恶痛绝,为了惩治那些有贪心的官员,他想了一个招儿,派人故意送财物给他们,有一个司门令史不知是套,接受了一匹绢。唐太宗知道后,认为抓住了把柄,要杀掉这个令史,这时,民部尚书裴矩谏阻说:这个人受贿,确实该杀;但陛下你是故意用贿赂来试探他,这叫陷人以法,这样做恐怕不符合道德礼法。唐太宗马上醒悟过来,知道是自己错了。以犯罪的手段来诱使别人犯罪,这显然是不符合司法公正的,他知错改错,取消了自己的命令。”

虚明讲完,又过了良久,康熙倒是向她笑了一笑,缓然道:“也只有你才敢如此放肆。”虚明不胜惶恐道:“草民不敢放肆,草民只是将家师所言复述了一遍而已。”“那好。”康熙问道,“你不是出身道门吗?师父是谁?”虚明神色一滞,答道:“若非家师有命,草民也无那份机缘站在此处,向万岁您回话。”康熙“哦”了声,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