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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咏叹曲(128)

“世子”奇克忽然道。

伊洛把那盆洗得暗红的水泼出门外,又打了一桶水,浸透干净的毛巾,覆上奇克的侧脸。

“别说了”他答道。十余年的相伴,他忽然明白奇克接下去要说什么,先一步制止了他的侍卫开口。或许那片刻的心有灵犀反而令奇克心底涌起难以抑制的冲动,他紧紧抓着伊洛的手臂。后者挣扎不得,被奇克抓得生痛。

“你连对不起也不让我说!”

似是万吨火药在那一刻爆开,又或是禁咒瞬间被释放,奇克的情绪终于累积到了顶点,在这一刻冲垮了理智的堤防。伊洛完全被吓傻了,他抽出手,颤抖着退了一步。

“你……”

“我要告诉你,对不起”奇克说“你不能让我一辈子活在自责里,我也是人”

“我也是人,懂吗,伊洛,我的世子。”

“我犯下那个错误,每天都活在痛苦中”奇克缓缓道“从你十六岁那年开始,我就把全部的生命和灵魂都交给你,我本来就该死了,西领沦陷的时候,我知道我不能死,你没有归宿”

“我拼了力气去找你,我的命不属于自己,我期望在自己死的时候,能看到你微笑,你开心地活着,并且不因为我死了,掉眼泪,伤心,难过”奇克喘息着道“你没有,你每天不停地折磨自己,徘徊不前,那小子不能让你快乐,他不爱你,你便不停地折磨自己,你痛苦同时也是让我不好过”

伊洛低下头去,他在那盆清水中看到了奇克的双眼,那是他第一次在侍卫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

奇克迷茫,且无助,眼角泪水源源不绝地滑落,像一头受伤且绝望的狼,或是灰黑色的瘦狗。

他竭力令自己的语调平缓下来,但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被刀割的伤痛。“依协丽丝让我当她的神使,我问她是否献出自己,以后能让你快乐,她告诉我情感是必须摒弃的东西,快乐也是”

“所以我拒绝了她,拒绝了母神”奇克苦笑道“连她也认为我应该当一只没有情感,没有理想的动物,以为我是一只行尸走肉,要把我带走……”

“别说了!”伊洛陷入了无休止的恐惧之中,他微微后退,像是不认识般地看着奇克“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这样!奇克大哥!”

奇克伸出他的独臂,手指间还有匕首划破的伤痕,他解开自己的上衣,胸膛上尽是斑驳的疤,冻伤,刀伤,箭疮,密密麻麻,连着他折断突出,最终又接好的畸形的肋骨,与步度根重新为他换上的皮肤,如死灰一般触目惊心地呈现于伊洛面前。

“让我再抱抱你吧,世子”奇克悲哀地说“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他把伊洛抱在怀里,说“修弥补了那个错误,我没什么好做的了……”

“不!不!”伊洛肩膀起伏,喊道“不是那样的,我错了!奇克大哥!我错了!”

“我以后会好好对你,我发誓,我……”伊洛语无伦次地呜咽道“我喜欢修,但比不上你,我刚刚才明白,你不要离开我,你刚下去,一个人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害怕得很……我……”

“我不懂事,你原谅我吧”伊洛恸哭道“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

“当——当——当——!”

城中央的大钟倏然敲响,带着震撼人心的冲击力的悲鸣,于伊洛带着哭腔的尾声中冷不防敲下,如狂风暴雨般充斥了全城,摇撼着紧紧抱于一处的两人。像是在庆祝某段爱情的新生,又像是奏起了尼兰的丧钟。

菲里德的主力部队翻山越岭的来了,足足有二十万人,御驾亲征。

 

公主VS大祭司

“铁锤什么时候会回来”雷蒙忧心忡忡地问道。

飞儿缓缓摇头,道:“我们还有,一千六百七十名魔法师,三千名精灵弓箭手,一万近战冒险家单位,外加两只……龙”

雷蒙抢在全城封锁前便派出铁锤前去隆奇努斯山深处向矮人王国请求支援。也幸而如此,他的特使先一脚躲过圣焰的侦查线,矮人工匠有没有能力说服他们的国王,还是个未知数。

唯今之计,只有期望修真的能带回来什么强有力的兵器,以挽救全城了。雷蒙与飞儿站在城墙高处,朝脚下的平原望去,圣焰的随军工匠如蝗虫全般散开,铺满整个旷野,不到中午,阳光便照进他们挖出的战壕,骑兵们垒砌高台,皇旗于炎炎夏日的狂风中飘扬。

“帝君谕……”手捧金锦的宫廷侍官站于高台上,煞有介事地开始朗诵战书,这也是两军之间所必须经过的固定程序,即“宣战”,而战争的主角却是迟迟未现身。

“菲里德·格里佛尼”

女人的声音一起,瞬间广袤平原上二十万圣焰大军同时喧哗,直呼帝君名讳,这是大不敬!即使叛贼自立门户,于两军交战阵前,也必须尊称“陛下”,更何况尼兰只是名分未定的臣属之地!当即不少骑士一腔怒火,大声叫阵,要把那个没有丝毫礼节的女人拖出城外斩首。

“家母……”

“不,听她说什么”

玛塔的声音透过冒险家公会的魔法扩音装置远远传到尼兰城外百里,清晰可问,她的话语中似是压抑着比菲里德更甚的怒火,听得所有人均是变了脸色。

“你为何不宣读雷蒙的姓氏,可是心虚?!”惊雷般的声音炸响,圣焰骑士议论纷纷。不少人转头望向根据地最中央处的金顶皇帐,帐篷前帘却迟迟未掀开。

“她要做什么!”雷蒙快步奔下城墙处的楼梯。

“我不知道!”因罗斯抓狂地大喊道,母亲用的诛心之计竟是从未透露予自己知晓。

“先帝洛克特与星空大贤者生下二子,大皇子是雷蒙·格里佛尼,圣焰诸将士听清楚,此事我尼兰城冒险者公会已详细调查,人证物证皆在,菲里德不念丝毫旧情,先诛魔法师学院,后逐我帝都根基产业四族。天理何在?!谁是真命继承人,当朝将军可派遣代表进入尼兰,我玛塔将出示证据!”

“不敢么?”玛塔的声音冷笑道。顿时城内外鸦雀无声,那侍官显然万万意料不到会杵上个这种狠角色,吓得脸色与死人无异,寻思片刻,又高喊道“叛贼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我不过是要求派个人进城来看看冒险家公会提供的证据而已”玛塔从容道“既然不敢,那便战罢,今天听到这个秘密的,圣焰二十万,尼兰十万,共三十万人。你们若亲手杀了正统皇室的继承人,骑士们”

“这就是你们的忠诚!?”她的一声爆喝似狠狠甩了菲里德一耳光,没有比这更毒的动摇军心的宣告了,圣焰甚至连“以王之名”的宣誓均未发出,骑士们便先自乱了阵脚,“嗡嗡”的小声议论先是从最前沿开始,继而扩展到全军。

密集的谈论在它即将化为狂风骤雨,席卷整个圣焰阵营之时戛然而止,点将台上出现一名英气勃发的骑士。金色的盔甲在午阳下闪耀,刺眼不可逼视,一头红发如烈火般充满朝气——格里佛尼家的血脉象征。

议论声被他的出现所掐断,帝君菲里德左手把头盔抱于腰侧,他丝毫不顾玛塔的咄咄逼人,冷漠地站在高台正中央,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上来的。

“哥哥,我有话对你说”菲里德朗声道,捆缚于木桩上的扬声魔法器把帝君的声音扩大了无数倍,传进尼兰,奔跑中的雷蒙身形一顿,在冒险家公会门口停下了脚步。

连老谋深算的玛塔也被在这一声称呼面前措手不及,停下了她抑扬顿挫的指责。

“圣焰传承自谁?”菲里德的声音沉稳,不见丝毫慌张,早已与当初经历湖畔之险的惊慌皇子判若两人,骑士们纷纷单膝下跪,他的形象令他们想起那位早已死在新年的第一天的老朽的雄狮:洛克特·格里佛尼。

“君主,皇室,均传承于天,七神创世,造人;并指定人类血裔作为统治者,我的兄长,站在我背后的是七神之一,而站在尼兰身后的是谁?”

“大皇子或二皇子,这已无关紧要”菲里德伸出右掌,虚按于身前,沉声道“神选择了我”

“那是——”

另一名红发的皇室成员不顾一切地挣开卫兵的手,奔到城墙最前,她发出一声尖叫。

“树雨!”莎难以置信地看着菲里德背后缓缓漂浮于空中,背持日轮之杖的女精灵,她的面容恬静而优雅,望向尼兰的目光充满了悲悯。

“莎?”菲里德略感诧异。他几乎已完全忘记了这个远房的堂妹。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隔着两千余米的距离,娇艳的红发像是血色的玫瑰,不容辩驳地表明他与她均是格里佛尼家的传人,菲里德略感踌躇,她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照道理,此时应该登上城墙与菲里德正面进行交锋的该是雷蒙,至不济也该是尼兰的年轻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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