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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36)

我被教室里喧嚣的声音吵醒。陈夏抖抖索索的抱怨,妈的,那个死女人,大冷的天在操场上做什么报告,脑子进水结冰。还有,隔壁班太不够意思了,竟然扣了我们班的分。等我们班值周的时候叫他们好瞧。

陆西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走过来问我,药吃了没有?肚子饿不饿?

我摇摇头,冲他甜甜的笑,我的唇齿间还残存着麦香。

他轻轻拍拍我的头,帮我把热水袋拿到教室后面的插座去充电。

周六上英语兴趣小组的时候,柏子仁走到我桌旁,从兜里掏出一叠病例证明。

“囔,给你。我们年级主任变态,没条不批假。”

我看看那一叠病例证明,又看看柏子仁,疑惑着,没说话。

“别一副我要卖掉你的模样啊。”他嬉皮笑脸,“太感动了?说不出话来了?”

“干嘛要给我?”我手指压在条子上,开门见山地问。

“有人想日行一善不行啊。”他不耐烦的把条子塞进我的笔袋,怕我拿出来,他还把我笔袋的拉链给拉上了。

我歪头看他,似笑非笑。他一脸坦然,沉声道,身体又不好,就别逞强,鼻子才通了多会儿,不要又感冒了。

我看着那一叠病假条犯嘀咕。要不是柏子仁正跟他们班的班花毫不避讳地人前人后秀恩爱。我真会忍不住自作多情,以为他看上我了。

第26章

高一下学期就要分科了。元旦晚会,即将各奔东西的同学都有一丝伤感。为了排遣伤感,每个人都使劲浑身解数疯闹。桌子被拉到教室的四周,大家聚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陆西妈妈送了烫好的葡萄和其它吃的过来。为了儿子,她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从城市的中央赶过来,不可谓不是一个好母亲。看到我,陆妈妈眼底眉梢都是温和的笑容,直说我变漂亮了。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又折回来,拎了个漂亮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她记得我喜欢吃甜食。

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想推辞。陆西直接从他妈妈手里接过蛋糕,笑着要陆妈妈开车注意安全。

“走啊,回教室,站在走廊上干什么?”陆西努嘴示意蛋糕,笑容清澈而明媚,“回去吃蛋糕,新鲜出炉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进去啦。

伸手推他,我无意间瞥见孙郴正站在他们班教室的后面。陆西也看到了他,微笑,点点头,新年快乐。他看了我们一眼,点点头,走了进去。

“你们认识?”我试探着问。

“当然,他是我们隔壁宿舍的。”

“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哪方面?”陆西把蛋糕放在我座位前的桌子上,若有所思的微笑。

“嗯,用最简单的话来形容。”

他沉思了一下,一本正经道,一个男人。

我啼笑皆非,嗔怒道,我的眼睛还没近视到这份上。

他双手一摊,很无辜的样子,是你要我简单点讲的。

我捶了他一下,报复性的把他的葡萄都拿到了我桌上。我没吃多少,大半都被周围的同学分瓜了。班上用班费买了四个蛋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分给大家。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大家开始相互用蛋糕盖周围同学的脸。一时间,班上喊打喊杀声振聋发聩,连班主任都没逃过一劫,被悄悄潜伏到他跟前的女主持人阴险的暗算了,成了标准的奶油小生。我在旁边瞧得挺开心,陆西忽然唤我,我一回头,眼前一白。我眨着沾满奶油的睫毛看他,毫不示弱的盖过去,被他躲开,全扑到了大衣上去了。我郁闷的不行。

教室里气氛渐趋浓烈,人人混战成一团。到后来,才切了一角的慕斯蛋糕被几个女生盖到了我头上。我的脸顿时垮了,周围的人玩的不亦悦乎,没注意到我微愠的面色。我有点生气了,蛋糕我才吃了一点点,她们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凭什么用来玩。我小市民思想作祟,那一个十寸的慕斯蛋糕我平常只能经过面包房时过过眼瘾。头发上粘了奶油和慕斯,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我用面纸擦干净了脸,问陈夏:“带我去你们宿舍洗个头行吗?”

“等一等吧。”她正忙着跟她的朋友们说笑。我等了有半个小时,她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我看看表,有点着急。

陆西从他朋友中间走过来,扫了眼笑的前俯后仰的陈夏,拍拍我的肩膀,走,我带你回宿舍洗头。

校园里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有个班级传来了“陪你去看流星雨”,高音唱破了。我忍不住抿嘴一笑,转头看陆西。不待我开口,他先笑了,我知道,我还欠你一张《流星花园》的碟。

初三的下学期,《流星花园》遭禁。人的猎奇心理,本来我对这部风靡一时的偶像剧没什么兴趣。它这一禁,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我信奉的理论是,高考满分作文未必篇篇精彩,零风作文绝对振聋发聩。都能遭禁播了,肯定有那么点意思。陆西应允我,中考结束后送我张《流星花园》的碟,结果暑假里我们玩疯了谁也没想起来这回事。

“先记在账上吧,我等着大元宝生小元宝呢。”我挥挥手,隔夜的佳肴即使看上去依旧活色生香,瞟一眼,也已经败了胃口。

“开当铺呢,女朝奉先生?”陆西手一摊,掌心一枚亮晶晶的硬币,“带不带我入股?”

我犯难,这得先开股东大会商量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朦胧月色的夜晚,宿舍楼在白玉兰路灯下宁静而安逸。我以为生活老师会盘问什么,想不到他回头扫了我们一眼就又扭过去看电视了。我平生第一次走进我们高中的寝室,东张西望,看叠得整整齐齐床褥,觉得我的房间也不过如此。陆西准备好了热水,在卫生间喊我过去。

同学们还在教室里迎接新年,偌大的宿舍楼安安静静。陆西站在边上看我洗头,一会儿又跑去帮我拿护发素。我看着小瓶有些发愣,平常我洗头都没有抹护发素的自觉。

“我帮你弄吧。”陆西微笑。

“啊,不……不要了,弄得一手都是多麻烦。”

“没关系。”他把护发素挤在手心里打开,慢慢涂抹到我湿漉漉的头发上,轻轻按摩着。陆西比我高一个多头,我害怕水落到肩上,身体向前倾,他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帮我涂护发素。我不知道他这样的姿势会不会累,我的脖子很酸。

清洗完头发,他拿出两条干毛巾,一条铺在我的肩头,一条抓在手里,温和的擦着我的头发。我的手下意识的攥着衣角,我想说些什么,可是贴满了白瓷砖的卫生间静谧而悠然,我不忍心打扰了这宁静的冬天的夜晚。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我的视线愕然地撞到了孙郴。陆西手下不停,微笑着对面无表情的来客招呼,你回来了?麦麦头发粘了奶油,我让她来洗个头。

“好了,我们出去擦头。”陆西拍拍我的脸,抬头对孙郴笑,“你自便。”

“我们两个宿舍共用一个卫生间,夏天洗澡的时候都得排队。”陆西将毛巾换了个方向给我擦脸,用手指篦篦微湿的头发,满意的点点头,“现在差不多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讲话,卫生间里忽然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吓了我一跳。我颤巍巍的问陆西,喂,你确信,那个孙郴精神状况还属正常?

他哭笑不得拍我的脑袋,什么跟什么,人家不过关门急了点而已。

“噢,都十点多了。”我听见楼道里响起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慌张道,“我得回家去了。”

“头发还没干,路上风一吹肯定会感冒。”陆西皱眉抱怨,“学校真够小气,宿舍连个插座都没有。”

“没关系,反正我家又不远,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我笑,“没那么夸张的。”

可他非要夸张。

陆西带我去学校理发店,直亲眼看着理发师帮我把头发吹干才肯让我回家。他站在我身后,看我头发上下舞动,开口说了句特傻兮兮的话,人的头发怎么能这么柔软呢?

我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

高一的第二学期要分科。分班前的期末考试大家都想留下最美的回忆。我准备了政治小抄,在考场上却怎么都找不到。出了校门,在小店郁闷的买珍珠奶茶,一掏腰包,一张凝聚了我办个多小时心血的蝇头小楷掉了下来,我目瞪口呆,连“靠”都靠不出来。地理考试我最烦,卷子下来没多久,周公请我去喝茶。我说周公你别急,让我再蒙两道题。洋流风向概不识,气象地形什么东西。我交了卷子在走廊上绕了两圈,咬咬牙,回到考场,硬起头皮问监考的班主任,老师,我能接着考试吗。结果老师问都没问,从试卷堆里抽出我还空了好几个空的卷子,嘴巴一努,去,接着考,不会写就给我掰,左右不能空着。

于是我回去继续掰。题目下方是地球的示意图,问水流偏向。我记得是什么“南左北右”,可是谁能告诉我到底是“N”为南还是“S”指南。555——我控诉我小学尚未学习英语时遇到的无良自然老师。他教我们记,南,nan,N。儿时顽固的记忆力,我此后一直“north”“sorth”打架。我纠结地咬着笔头发呆,最后还是败给了我年幼无知时只鳞片爪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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