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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流年(3)

“OK,同学,我要强调一件事,还在流血的伤口意味着它没有结痂。”我把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拍到一边。他眼睛到处乱转,叹了口气道,初三没美女,果然。我哼哼,也没有帅哥。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哗然,一堆人簇拥着一个男孩走进来。清俊白皙的面容,明亮清澈的眼眸,干净的白色套头衫,俊美如神祗的男孩从半敞开着的棕黄色的门走进来,仿佛澳大利亚女作家考琳·麦卡洛笔下《荆棘鸟》中戴恩。带着户外的清冷,呵气成雾,白茫茫的,氤氲着他好看的眉眼。

我心口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慌乱不成节拍。探到笔袋里拿黑色水笔的手莫名抖动,笔袋掉在了地上,水笔胶带橡皮直尺洒落了一地。他在滚动的橡皮下停下,俯腰帮我拾起。

“是你?”他略有些惊讶地挑高眉毛,干净清朗的笑容浮现在唇边。我局促地点头微笑,轻轻道了声谢。前面有同学伸手召唤,阮衡,这边,兄弟们全靠你了。他答应了一声,对我点点头,举步离去。

“不错,这妞够靓。”阿达恋恋不舍地盯着尾随阮衡离去的一个女生的背影,“脸盘生的好,身材也不错,有料。嗳,丫丫,我给她打九十分,你呢?”

我意兴阑珊地捡起地上的文具,没搭理他。

他吹了记口哨,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喃喃道,没想到阮衡也来了。

“什么?”我沉浸在半年之久后重逢的惊喜中,没有反应过来。

“阮衡啊,涵江的镇校之宝。他初一时就参加了奥赛,以差满分一分的成绩拿一等奖。当年可谓轰动一时。啧啧,可惜他不坐咱们旁边,否则咱们就有希望了。”

我笑笑,反诘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光想着旁门左道。

“嘁,要想考得好,全靠左右瞟。”他明眸善睐,得意地抛个媚眼。

“嗳,对了,你们以前就认识?我看见他刚才好像跟你打招呼的来着。”阿达终于将色迷迷的目光从纤细娇柔的背影上收回来。

“嗯。”我简单地解释,“初二有一段时间我妈生病。我爸忙着工作又忙着去医院照顾我妈。我就每天早上带饭,中午在学校旁边一个小区的值班室里吃。他是那个值班室的门卫的孙子。”

“就这么简单?”阿达不怀好意地在我脸上来回扫描,试图满足他的八卦恶趣。

我冷笑,就这么简单,我倒想不简单呢。

初二第二学期,我每日中午准时去值班室报到,唤一声“爷爷奶奶”,然后安静地拿自己的饭盒打开慢慢吃。逢单周日期,过五分钟,窗户外会响起车铃声,伴随着清朗的嗓音“爷爷奶奶,我来了”,俊秀清爽如澳大利亚女作家考琳·麦卡洛笔下《荆棘鸟》中戴恩的男孩载着明媚的春光,踏着明亮的光影走进值班室。我们照例会对彼此微笑,然后各自用餐。我始终不习惯坐到那个桌子边,与他们一道吃午饭。他是个安静的男孩,除了饭前饭后的招呼,餐桌上他几乎寂然不语。我越过挡在面前高高的保温饭盒,可以看见他白皙俊秀的面容、漆黑如墨点的眼睛、淡然而温和的表情。他常穿白色,白色也是与他最相衬的颜色,美好的让人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在边上张望。

有的时候,人执拗起来自己也无可奈何。比如说,我明明知道坐在那个餐桌上,与眼眸明亮如星辰的男孩一道吃饭我会满心雀跃;却一再拒绝老人善意的邀请,坚守着自己的固执,一个人寂寞地隐藏在角落。用他明亮的眼睛点燃我的青春,然后自己燃烧,自己绚烂,自己悄无声息地化为灰烬飘散在空荡荡的山谷间。

我从未打听过他的名字,也从不询问关于他的任何事。除了知道他的小名叫“hnghng”,南方人不分前后鼻音,也许叫“hnhn”也说不定;我对他的一切皆一无所知。我只是安静地享受着只属于我一个人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袅晴空。

十四岁那年的春天,我孤单又寂寞地成长。生命中曾经遇见过这样一个男孩,让我想到和风丽日,碧海蓝天,晴空一鹤排云上;我不敢奢求其他,惟有感激,感激命运之神对于我温柔的慈悲。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我偷偷买了本带锁的日记本,拔出水笔套的瞬间,面对空白的纸页,我却仲怔了。有些事情记也记不住,有些事情忘也忘不掉。何必用特殊的仪式去纪念?我们此刻认为重要的无法取代的也许随着时间的流淌会渐渐沉没于岁月的长河中。挂在墙角许久的海报会被无趣的摘下,在日记本里暧昧不清的文字意义变得不明确,记忆中清晰的画面模糊,原本生动的那个人逐渐枯萎,成了一朵夹在字典里的变了颜色的玫瑰花瓣。

我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如果可以记得就不刻意去遗忘;如果忘记,那么我也不会下意识的在梦中一次次去描摹你的容颜,记忆你的每一个笑语音容。

没想到还会再见面。


> 卷子发下来之后,不知道是过于相信我们的自觉性还是这项竞赛的重要性大幅度降低,监考力度颇为衰弱。几个老师都在阶梯教室的前方围在一起低声交谈,或者偶尔在前方几排来回走动。把会做的题目写完,低低的咳嗽声在我左方响起。我侧头,阿达正对我挤眉弄眼。两个人你来我往,把所有的答案都对了个遍,只差头靠头共同商量那两道我们都不会做的题。直到我们都认定再也没有办法从试卷上捞到更多的分,阿达对我打个手势,先行交卷走人。随后我也上讲台交了试卷。经过阮衡的座位,我漫不经心地瞟了眼,他的卷子上密密麻麻,是行云流水般的小楷。出了考场,阿达正倚在大理石柱上懒洋洋地看庭前碧茵上不知名的白鸟。

尽管我们已经不遗余力,甚至不惜采取卑鄙的作弊手段。化学奥赛成绩依旧不尽如人意,全校只有我跟阿达拿了二等奖。他叹气,为什么取消加分了呢,不然十分不是到手了吗。我挑挑眉头,冷嘲热讽道,知足吧你,同学!要不取消加分,估计咱们连三等奖都拿不到。

“阮衡那小子真是牛人,他竟然拿了满分。”阿达咂嘴,“这小子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我们两个人加起来竟然都考不过他。”

我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说不清的喜悦和满足盈满胸腔。原来他是如此的优秀。

每一个女孩儿都会在生命的前二十年中的某一刻,以一种只有她们才能理解的热情拥抱一个只有她们才懂得欣赏的画面,而后那个画面中闪耀着光芒的主人公成为她们第一次爱情的主角。这种爱情以令人着迷的形式在女孩的心中燃起生命的第一火光,它悸动着、奄奄一息着在女孩的心中燃烧,幻化为无数美好又不切实际的憧憬。

我在十四岁的春天遇见了踏着阳光而来的白衣少年,他有着干净清爽的容颜和明亮如星辰的眉眼。那一年繁花似锦,枝上柳绵,缠绕成绵延的红线。

第二章北斗阑干南斗斜(上)

初三年级组的老师抽调出各科精英,意图给他们心目中的重点中学苗子开小灶。每周一次四堂课,每节课十元。班主任把我叫进办公室,因为我没有递交参加补习的申请表。我微笑着告诉老师,我习惯有自己的时间复习功课。

老师不断强调参与补习的益处。诚如他所言,这么便宜的价格还不到外面的一半,这般小班教学,又是省级名师亲自坐镇指导,真的是物美价廉。然而我始终沉默微笑,不再多说一言。

“筱雅,老师知道你是个很有分寸的学生。学习呢,也非常有自觉性,有自己的计划。但是但是必要的及时的指导可以让学习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一个人踽踽独行跟后面有无数双手推动,个中的差别不言而喻。牛顿也说,他之所以取得那些成就,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老师还是请你好好考虑考虑,希望你能给老师一个满意的答复。”

叶子听说我不补习了,立刻嚷嚷着她也不要去上。

“本来就很无聊,要不是学校里还有你陪着我玩,我都不想上学了。现在大好的周末,你还不在,我才不要去呢。”叶子头靠在我肩膀上,嘴巴嘟嘟,忽而笑容满面,“这样最好。筱雅,你去我家玩吧,你都好久没去了。我家美人老妈上次还问你呢。”

“小姐!”我点点她的额头,“你有舞蹈特长我可没有,我得苦命哈哈地去挣分。”

阿达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半晌,他沉声道,你要有不会做的题目来问我也是一样的。我随时候命。

“啧啧,脸皮厚的见过,像你这么厚的我还真第一次见。”叶子嘲笑他,“我怎么记得上次考试筱雅是全校第一,某些人仿佛总分比她少了几十分呢。”他俩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病房同一天出生,父母又是大学同学,家住在同一个别墅区里,可谓真正意义上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可惜到今天这两个人都没配合我的想象力,真是暴殄天物。

“靠!我那叫大意失荆州。你怎么不说叶子一门英语就拉了我二十几分呢。”阿达气急败坏,转向我时却多了分郑重其事的味道,“说真的,筱雅,你要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咱们好哥儿们,一定两肋插刀,眉头都不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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