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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流年(27)

“筱雅,是你吗?”阮衡的声音宛如天籁在身后响起,略带一点迟疑。

我眼中努力希望它蒸发在空气中的液体终于凝结成滴,泪水绵延而下。我哭着说,阮衡,我肚子痛,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好难受。

“怎么了?”他有些惊讶,旋即体贴地拿出纸巾给我擦汗,“你脸色很难看,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不要,没关系。我吃点黄连片就行了。”我抬起头,哀切地看他,“阮衡,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该怎么办?”

“傻姑娘,病昏头了吧。”他微微笑着拍我的头,轻声道,“别怕,我带你回家。”

他带我过马路乘公交车,有车辆驶过的时候,他扯住了我的衣袖。神差鬼使间,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有薄薄的茧子,触着我的手很舒服。他的手微凉,带着晨风的沁然。

“你的手很冰,真的不要去看医生吗?”他的手在最初的轻微地退缩后就安静地任由我抓着,直到过了马路也没有松开。原谅我的自私和贪婪,在这一瞬间,我忘了叶子,忘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的男友。我只知道,他是我爱的男子,我想让他牵着我一直往下走。

“没事,吃完药就好了。”

上了公交车,人很挤,他还是努力用手为我撑出了小小的一片天地。我感激这沙丁鱼罐头般的的公交,让我得以靠他这么近。他额上有亮晶晶的汗珠,他是眼睛依旧明亮如星辰,他的嘴唇还是那般粉红润泽,他混杂了汗水的体味钻进我鼻子,好闻的让我仿佛驰骋在浩瀚无边的草原上。我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努力用鼻子记忆属于他的气息。不管他是谁的谁,不管他将会走向何方,不管从今往后陪伴在他身边的人究竟是谁;起码在这一刻他是属于我的,他在为我阻隔汹涌的人群。

“走吧,你要吃的是什么药?”他领我进了药店。

我连忙摆手,我家有药,我回去再吃。

“黄连片是不是?”他从架子上拿下一盒,回头看我,微笑,“我得亲眼看见你吃下才放心。”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给遮住,我眼睁睁地看他结账,出了药店又为我买了瓶矿泉水。我没有跟他抢着付账,我的心头开着朵阴暗妖娆的曼陀罗,明明知道有毒,却还是沉溺其中,莫名的喜悦甜蜜。

“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先带你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到太阳小了,你的身体也好点了,我再送你回家。”看着我喝完药,他终于满意地笑了。

“好。”

阮衡的家在老式的小区里,楼房刷着的绿色外衣因为时间的侵蚀已经显出灰黄的色调。他家面积跟我家差不多,同样小小的客厅,小小的房间。阮妈妈上班去了,他从冰箱里拿出可乐,想想又倒了杯水给我,笑道,你是病人,还是喝开水保险些。

那些男主领女主参观自己的房间,让她了解他的生活的桥段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因为过了没多久,阮妈妈就回来了。后来想起这件事唯有感慨因为我不是他的女主角,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情节上演。可是当时,心头却满是遗憾,为什么阮妈妈要特地提前下班。阮妈妈是个慈祥的女子,与所有含辛茹苦独自抚养大孩子的单亲妈妈一样,生活的全部重心都是儿子。她对我很客气,坚持要阮衡把我送到家才可以回去。

我舍不得推辞,能够与他独处的每一秒都是如此宝贵,我怕即便是客套的推辞也会让天赐良机转瞬即逝。到了家,我邀请他进去坐了一会儿,他才告辞离去。

晚上洗好澡,我跟妈妈在门口纳凉。小灵通响了,阿达的声音压的低低,丫丫,我想起来了,十七路车到不了你家。

“我知道。”我声音平静无波,“我已经回家了。还有,电话可以在房间里讲,没必要偷偷摸摸地躲在阳台,风声很大。”

再好的兄弟也始终是兄弟,永远比不得女朋友重要。我需要的是及时雨,而不是他的马后炮。

第十章更消他几度飞花(上)

没事开开同学会,联络感情凑成对。高中同学还兵马未动,初中兄弟姐妹们已粮草先行。定下场子,于七月二十号相聚初中附近的龙门客栈小腐败一把。对,我没写错,我们初中旁边的那家店就叫这个名字。可惜老板是个膀大腰圆的爷们,不是风情万种的金镶玉姐姐。组织聚会的言胖子在电话里叫嚣,可带家属,我很好奇是哪位兄弟舍生取义。我大笑,家属要不要出份子钱,不要的话我就把我妈带上。他冷哼,想的倒美,家属得出双份,真当我们青水亭中学初三五班的帅哥美女们好拐啊!

带家属的人还真不少,其中还有几个女生已经有了货真价实的家属,由家属同志开着小车鞍前马后地伺候。看的我跟其余一干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求学派姑娘眼馋的不行。年轻就是资本啊,瞧瞧人家四个轮子司机跟班一应俱全,可怜我们只得自己身兼数职。言胖子也带了女友过来,是他高中同学,非常小鸟依人的女孩子。班上还在打光棍的男生见了全都痛心疾首,感慨明珠投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生生上演了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

阮衡跟叶子肩并肩站在包厢门口,阿达则搂着韩璃立在他们旁边。言胖子吹了记口哨,嚷嚷道,还是咱们青水亭的老少爷们厉害,涵江的校花校草被一并拿下。叶子扑上来给我大熊抱,脸对脸kiss。我的双颊在微笑,我的双手在颤抖,我的双腿在僵硬。我勾住她的脖子,在她嘴唇上轻舔一下,意犹未尽地复舔自己的双唇,笑道,美人,你依然是如此地令我心神摇曳,甩了那小子吧,咱们一起生活。

阮衡铁青着脸把女友从我身上拉走。我笑靥如花,斜斜地对原本影在叶子身后此刻显出来的一双璧人打招呼,嗨,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达面色有些尴尬,虚虚地扯了扯脸皮。韩璃春风拂面,幽香袅袅直往我鼻子里钻,是叶子最爱的LANCOME。她在我旁边的位子上软下,碧绿的貔貅玉坠从it橘色连衣裙的宽大领口里荡漾下来,通灵剔透,衬得她肌肤莹白胜雪。我不动声色,光这两件行头标签上的价码就超过四位数。春风满面的韩璃笑语吟吟,手如柔胰,轻托粉腮,柔声细语,昨天刚到的。

“在迪士尼玩的海皮吧,有没有纪念品带给我啊?”我笑眯眯地对阿达伸出手,“倘若没有的话,赶紧回去买一份,没有就别到我面前见我。”

阿达脸色缓和下来,笑容满面,怎么会没有,第一份就是给

你的,回头上我家拿去。

“不是吧,我很怀疑其实你根本没买,打算回去随便拿个什么忽悠我。”我帮韩璃拿了饮料。阿达立刻殷勤地帮她插上习惯,抬头对我笑,眼睛眯成半弯月牙:“这都被你给猜出来了?放心吧,你的那份绝对少不了。”

“我的有没有?不能厚此薄彼。”叶子坐在对面,隔着七个菜八个盘盈盈地笑。

“你要什么啊,自己跟阮衡去不就行了。”阿达笑骂,“就这时候你耳朵最尖。”

叶子笑笑,阮衡安静地坐着没多话。班主任领着一干当年的任课教师走进来,叶子拼命朝我打手势,想让我过去跟她咬耳朵。我笑着指指周围已经坐定的同学,摆摆手,示意有话以后再说。

不抬眼就看不见,坐在他的旁边,我怎么可以控制自己全身的感官。隔着一个叶子,强烈的负罪感会把我逼疯。饭桌上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喝高的男生在猜拳。我闷头吃菜,专门挑鸡鸭鱼肉下箸。前两天拉肚子闹的,可把我给寡坏了。肩上多了只手,叶子跑到我身边揽我的脖子,双颊生绯,舌头有点卷,筱雅,你怎么光吃菜,陪我喝酒啊。

我拍拍她的脸,拉她坐我怀里,揉着她的太阳穴低声问,叶子,怎么了?

“没事,想你了,想得要命。筱雅,我真不该离开你,我要也留下来多好。”她的小脸埋在我的胳膊下,声音像泡在水里一样。

“傻姑娘,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我笑着揉揉她乱糟糟的狮子头,“女儿都是为人家养的,老婆也是。到最后,终究是要走的。”

“少喝点酒,看看你,大中午的脸都喝成这样了。”我夺下她手里的杯子,夹了筷子凉拌黄瓜塞到她口边,“来,张嘴。”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张张嘴,吃了黄瓜。

“黄瓜蒜搁的有点多。”叶子坐正身子,一本正经道。

“那你尝尝皮蛋豆腐,味道还不错。”我也没接着问,直接舀了勺。她不多言,低头一口吃掉。我抬头寻觅阮衡,他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对着手里的玻璃杯发呆。旁边的人把酒言欢,谈笑间,餐盘渐渐见底。唯独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清朗神俊,仿佛一池碧水中那朵孑然的莲花,美丽而寂寞。

突然想起那天在车站相遇,叶子也不在他的身畔。他一个人拖着大大的箱子,孤孤单单地走出来。我转过脸迟疑地看叶子,她耸耸肩膀,眼睛氤氲,唇角似笑非笑。我摇摇头,拿起果汁喝了口,浓缩的廉价饮料,甜的近乎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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