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恨跑得急,侯府他又熟得很。
抄近道穿花廊,他在侯府后边的竹树前放慢脚步。
竹树掩映着,只能看见一角飞檐,他再往前走了两步。
那座梦魇似的小楼就立在那儿。
楼外看守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人。
陈恨忽然就明白了,或许是他投江死了,但是贺行没死,他没有完成任务,所以系统按照既定剧情读了档,要他再来一次。
而根据既定剧情读的档,就从那个中断的任务——囚禁李砚,自立为皇开始。
李砚,李砚被他关起来了。
徐醒赶上来时,陈恨正跪在地上,他低着头,一手掩着嘴,指缝之间漏出腥红。
“侯爷?”徐醒给他拍了拍背,他却一口接着一口的呕血,心肺脏腑都叫他呕出来似的。
忠义侯府原本就没什么伺候的人,这时张大爷与匪石又都不在,徐醒抹了抹他的脸,才知道他还哭了。
徐醒叹了一声,俯下身,要把他背起来。
自个儿就是个病秧子,怎么还能背他?
陈恨抓着他的手,一面呕血,一面要站起来。
“好了,你别闹了。”徐醒再叹一声,架着他的手,就把他抱起来了。
小楼二层,原本盘着腿坐在长榻上翻书看的李砚闭了闭眼,将目光自窗外挪回书册上。
*
陈恨这病断断续续的养了许久。
系统任务没变,还是永嘉五年年底前平叛。
这些日子,他旁敲侧击,从张大爷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现在是永嘉二年年底,他从永嘉元年的除夕囚禁李砚,到现在快满一年。
这一年里,他对外称说皇爷病重,对内联合苏相与苏衡父子、镇远府的吴端吴小将军,还有——徐府的徐醒徐御史,把持朝政,大权独揽。
做的大事儿主要是三件。
其一是给从前的太子爷翻案,这件事情原本是先皇一手策划的。但是因为不好牵扯先皇,他把先皇摘出去了,翻案的旨意里没有提到这一点。
既然给太子爷翻了案,办的第二件事便是清算徐家,顺带着也发落了几个世家。
世家一除,第三件事就是朝廷改制。
他现在有些明白系统为什么非要他把李砚关起来了。
这三件事儿,都是得罪人的事情,一步踏错,满盘全输,不仅赔了名声,还要送了性命。得有个人挡在前边。
贤臣,他这个贤臣当得里外不是人。
此外还有一件事没有变。有一回他去三清山办事儿,给瑞王府的世子爷李释解了围。
李释有一阵子跟着他念书,后来他忙不过来,就给李释封了王。原本李释才十二岁,不该现在封王,不过再硬的规矩,也抵不过陈恨现在是大权独揽的忠义侯。
他大病初愈时,已经入冬。
这日他与吴端、徐醒在房里烤火吃酒,顺带商量平叛的事情。
因着他对外说皇爷病重,永嘉二年的春猎没办,顺王爷李渝与贺行没有进长安,闽中造反顺利得很,十月就揭了旗子。
他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是不管怎样,平叛的任务还是要做。
陈恨裹着狐狸毛的毯子,只伸出一只手,从火炉边端起小酒杯,仰头灌了一口清酒。
“好了。”徐醒顺手拿过他手里的酒杯,“侯爷病才好。”
吴端也把酒壶酒杯收起来了:“行了,喝得差不多了,收了收了。”
陈恨裹紧毯子,吸了吸鼻子,还打了个酒嗝。
“说正经了。”吴端正了正身子,道,“闽中那边……”
陈恨略低着头,将面容隐在阴影之中,他低声道:“吴小将军,闽中太难啦。”
“我知道……”
陈恨打断他的话:“我走一趟。”
吴端拍案而起:“你一个文人病秧子镇守后方,你走什么?”
陈恨不理他,偏着头哼歌儿。徐醒亦道:“我也走一趟。”
吴端又拍了两下桌案:“你也一个文人病秧子,你走什么?”
哼完了一支曲,陈恨转头去看吴端,用手指指节叩案,道:“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进入下一个议题,我们三个都走了,谁在长安调度?”
“你这个人简直是……”
“大权独揽,独断专行。”陈恨接话道,“这话我早也听烂了。下一个议题。”
吴端气冲冲的,不和他说话,陈恨便去看徐醒:“枕眠?你怎么想?”
徐醒思忖了会儿,道:“长安城有苏相……”
“不行,苏相一个人挡不住,他一个人,得被朝里那些人带偏了。”陈恨摆摆手,“到时候在江南,山高水远的,若是断援断粮,不但闽中收不回来,命还得搭在那儿。”
他说的是吴端和徐醒的命,陈恨心里清楚得很,这一次平叛,自己大概还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