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他终究抵不过困意,沉沉地睡去了。
而李砚的手里,捏着他的遗书。那时陈恨随手把枕头抱进怀里,一拂袖,就将书信准准地送到了他手前,李砚顺手就握在手里了。
顺手,真的顺手。
借着雪光与月光,要辨认上边的字不难,要辨认信的落款也不难。
李砚的指尖划过每一个墨字,陈恨写这信时大约是正晃神,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斜斜的。滥情的词,实在也不像是他的手笔。
李砚莞尔,将信纸重新叠好,塞回他的枕头底下。
李砚轻叹了一声,从身后揽住他的腰。
*
一夜大雪,直至清晨仍未停歇。
陈恨醒来时天光大亮,雪光竟还有些扎眼。
他揽着被子坐起来,挠了挠头,仿佛是坐不住,闭上眼睛,摇摇晃晃地又倒了回去,在榻上翻了几圈。
如此两三回,才清醒过来。
李砚早已起了,就在院子里练剑。陈恨听见长剑破空的声音。
长榻靠着的墙上有两扇格窗,陈恨悄悄推开窗子去看。只看见白茫茫一片天地之间,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俊秀。目光凌厉,倒比剑光闪烁还要厉害些。
可也是那样比剑光还逼人的目光,在与陈恨将醒未醒的眼睛对上时,却硬生生换了路数,如春水舐堤一般的柔和。
目光一变,手上的剑招也要变。
李砚扭着手拗了个剑花儿做收式,随后收剑入鞘。
太傻了。李砚忍不住要笑,笑他自己,也笑陈恨。他垂眸,一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做出咳嗽的模样来,偷偷地笑。
他进了门,将长剑置在一边,转身去拿架在炭盆上烤着的衣裳。
陈恨的衣裳。
只要陈恨一从被子里钻出来,他就把烤暖和了的衣裳给他套上。
不能叫陈恨吹一点的风,受一丝的凉。
“这倒像是那时在岭南。”陈恨低头,将卷进衣裳的头发给提出来。
李砚理了理他的衣襟,回道:“不像。”
“哪里不像?”陈恨插不上手,只要撑着手坐着,由他摆弄。他们在岭南时,也是这样的起床流程,李砚先起,把衣裳熏暖和了,他再起。
他想着,恐怕是李砚觉着在岭南的时候太落魄了,不愿意提起,所以才说不像。
可李砚却道:“倘若在岭南,朕可就是小狗了。”
陈恨低头,埋怨他怎么总记得小狗的事情。
人说帝王心怀天下,怎么就李砚偏爱记仇?
穿好衣裳,洗漱过后,陈恨又想起自己的遗书,他准备趁着叠被子的时候,再四处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遗书。
结果他才拿起枕头,就看见那遗书安安分分地被压在他的枕头底下。
他几乎要以为昨晚是自己做梦,梦见遗书丢了。
“奇怪。”
他再转头去看李砚,李砚一脸坦荡荡的模样,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陈恨再看了看烧得正旺的炭盆,其实把那张纸烧了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他早该这么做。
可是他却抬手,将书信收进怀里。
舍不得烧,还是好好藏着罢。
李砚抬眼瞥见他的小动作,垂眸笑了,道:“离亭,你总有事情瞒着朕。一件接着一件。”
“没有。”陈恨忙道,“绝对没有。”
正说着话时,另一边的窗子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那边的窗子靠着后山山林,不常打开。窗外那人一看见陈恨,就猛地将窗子推开了。
是李释,瑞王府的世子爷,陈恨帮他上过烫伤药的李释。
他从后边的林子穿过来,头发衣裳都被勾乱了,浑身上下狼狈得很,站在窗外盯着陈恨,带了几分怒气与怨气喊他:“陈离亭。”
陈恨一惊:“世子爷怎么弄成这样?”
李释冷声道:“我来找你。”
“快进来,快进来。”
李释双手攀上窗台,压着手上的烫伤也不呼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一咬牙就翻进来了。
陈恨问:“世子爷怎么不走门?”
李释只阴沉沉地瞪了一眼李砚,李砚倒是没事儿人似的,只捧着书看,眼睛也不抬一下。
他收敛了眸中阴郁之色,转对陈恨道:“府里传来消息,我爹的病不大好了,我现在下山,过来跟你辞行。”
李释说话尽说短句,凶得很。
陈恨只道这小孩子也太可怜了些:“眼下还下着雪,你下山是不是不大方便?”
“雪势转小,下午大概就停了,无碍。”
“那有人同你一起么?”
“没有。”李释说是来找他辞行,却仿佛不怎么喜欢同他说话。
“你娘……瑞王妃和你弟弟呢?”
“他们要等雪停,我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