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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侧花满堂(70)

“我赌你留下。”

笑意微敛,美仁的余光只捕捉到景升离开的身影。

书房内,只剩下了美仁与明经堂两人。所有人都离开了,美仁却发现她再也笑不出来了,攥紧着拳头,她低垂着眼眸,盯着衣摆,整颗心好似有万蚁在啃噬一般,烦燥不安。

“不必太拘礼,坐。”明经堂语调轻柔,微笑着望着美仁。

“多谢明叔叔。”美仁颔首,在离明经堂最远的一个红木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明经堂也感觉到美仁的抗拒,什么也没说,走到书案后一个柜子前,打开从中取出一个檀木盒,拿着那个木盒立在书案前,许久未动。

半晌,只听他低沉着声音启口:“你今年是十八,而非十三,是不是?”

双手交错着放在腿上,美仁有些微微诧异,想想他会知道也不足为奇,于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不介意告诉我你的真名?是姓怡吗?”明经堂又问。

美仁沉默了很久也未曾开口。

明经堂深叹了一口气,道:“唉,你的脾性很象你娘,什么事宁可都憋在心里,宁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也不愿说出来。”

直视着明经堂,美仁扯了扯嘴角,嘲讽:“说出来,说出来就一定会有用吗?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难道说出来他就一定会改吗?这样,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唔,你是在怨我,怨我这么多年来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我知道我亏欠你们母女两人很多。你娘在你出生后,只是命人给我传了口讯,告诉我,是个千金。这个是我在你出生后命人连夜打制的。”明经堂打开那檀木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银制长命锁,他将这个盒子放在美仁身侧的几案上,又道:“我带着这个长命锁,找了很多地方,每一次,都是她先我一步离开。这个长命锁,始终都没有送出去,现在送给你,只希望不算太晚。”

明经堂将那个檀木盒子往美仁的面前又推近了些。

微微动了动喉咙,美仁抬眸凝视着明经堂,却始终不接那个长命锁。

明经堂将那个长命锁拿起,摸着上面几个凸起的小字,浅浅笑着,轻道:“怡惜曾对我说过,不论男孩女孩,她不要我与她的孩子名字中有个景字,所以我给你起的名字叫符衣,你的名字是叫符衣吗?”

美仁将目光转向那块长命锁上,明经堂再一次将那块长命锁递至她的眼前,这一次,她没有拒绝,颤着手接过那个小小的锁片。

正面是“长命百岁”四个字,反面一行小字赫然映入眼帘:“愿爱女明符衣一生平安、无忧。”

触摸着凹凸有致的小字,美仁心境难平,原来符衣这个名字是他取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娘起的……

望着眼前这个应叫一声父亲的人,越来越让她觉得矛盾。

为了那所谓的什么“霸业”,他可以找上艳门灭了即将联姻的亲家,明知道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可以任由艳门的人栽脏她,若不是景升,甚至他会任由那夷山之北的那个人杀了她,眼下又可以一副慈父的模样,对着她说着他的所谓的什么“父爱”……

这样的父亲,她能接受吗?她该接受吗?

十八年了,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

寂寞,孤独,她早已习惯了。

将那个长命锁放回盒子里,盖上,美仁将它推至明经堂的面前,扯了一抹淡笑,道:“多谢明叔叔的美意,这个东西,十八年前,我娘没有代我收下,十八年后,我亦不会收。”

一声明叔叔将一切又打回了原点。

明经堂的脸色黯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许久,苦笑了几声,道:“无妨,只要你还愿意待在明家就好了。我等,我想我会等到你愿意收下这个长命锁的那一天。”

美仁依旧是淡淡一笑,不作回应。

明经堂又道:“你不想认我这个父亲,无妨。不过,既然要留你在明家,一定要给你一个合理的名份,那就做我的义女吧。”

听罢,美仁有些惊诧,她未曾想到明经堂会以这样的方式留她。

“这样你也不愿意?”明经堂的语调明显急了些。

美仁仍是不语。

“你当真就这么恨我?”明经堂追问。

强扯了一抹笑意,美仁轻应:“没有,只是觉得做义女有点太突然了吧。”

明经堂悬着一颗心总算落下了,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他笑了笑:“也是,无妨。若是觉得眼下的身份有些尴尬,那么就义子吧,怎样?”

美仁不知最后是怎么应了明经堂的,迈出书房后,她自嘲地笑了几声,因为过了今日,明经堂将会对外宣称她是他收的义子。

她一想到景升离去时在她耳朵轻声说的那句话,不禁莞尔。

他倒是赌对了。

明家的办事效率素来很高,挑了个好日子,大摆了宴席,明经堂对外宣称从今往后他又多了一个儿子,来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商贾,还有官场上的人,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高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笑——虚伪、奉承。

直至酒尽人散,她才觉得自己的脸面有多僵,笑的太多了,真的很累,她实在是太累了。

经过这么多日的探查,渐渐地她失望了,天一圣经应该不在明家。

不知道过了八月初五,她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回到倚笑楼,接受悦姨的鄙夷,心甘情愿跟着她,为她做牛做马,或是接过她的衣钵,做一个和她一样的老妖精。

一想到悦姨,她便忍不住地笑出声。很难想象,那么美的女人,明明年纪不小了,却还那么风骚作怪,语不惊人死不休,搞得那么多男人心里痒痒的,前仆后继。

回到竹芙园,已是华灯初上,园内四下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用再被禁足,她依旧还是选择住在竹芙园,虽然她接受了义子一说,并不代表她就能立刻接受明经堂那一脸慈父样,所谓眼不见为净,而且更不用再面对那个让她有些退避三舍的二哥明景升。

几日来,除了查探有关艳门的消息,便是在这竹芙园内守着蓝希凌。

一想到艳门杀手的事,她的心便一沉。

第三十六章 相知相依

吐了一口气,她推开屋门,便见着蓝希凌目光痴呆盯着床头帐幔上的流苏。那日她威胁蓝希凌的话,蓝希凌有听进去,每日痴痴呆呆地坐在莲花池边,若不是知道她是装的,会以为她真的疯了。

她的心也跟着压抑起来,从昕大哥赶她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她变了,变的像个傻瓜。

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居然也会劳神劳力地去救。

冷笑了一声,她坐在清风前,每日弹奏月影清风成了一种不可或缺的必须,指下轻挑,琴音犹自宛转,如流水般的袅袅而起。

静坐在床头的蓝希凌终于有了反应,怔怔地望着美仁,聆听着这样如魔似幻的曲音,仿佛可以让人忘了尘世间所有的不快。

当一滴滚热的泪珠从蓝希凌的眸中滴落,曲音倏然而止,她颤着唇,问着双眸紧闭的美仁:“为何你能弹出这样明澈空灵的曲子,却有着那样一颗狠毒的心肠?我蓝家究竟与你有何怨仇?当初我真心实意地待你,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看待,可你是怎样对我的?”

“清心咒曲难清心。呵呵,你少在那自欺欺人了,你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昕大哥,因为你知道我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手指在琴弦上微微滑动,美仁嘲弄地笑着,“我说过杀你蓝家一十二口的不是我,信不信由你。我若是那凶手,呵呵,你今日绝无还有可能听见我弹这首曲子。”

蓝希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美仁字字句句都戳中她的内心。当初她以为她是个男孩子,却没料着是个姑娘家,而且向大哥对她情有独钟。外表那样美艳动人,让人动心的女子,却是那样的蛇蝎心肠。她不禁为向大哥感到不值,这样一个女子怎么配得到他的爱,除了对人无情冷漠地伤害,还是伤害,如今一想到向大哥为了替她报仇,生死不明,内心就倍受煎熬。

“我要见向大哥,你究竟想把他给怎样了?”蓝希凌突然扑倒在琴弦上,引得琴弦声声嗡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心疼。

可惜美仁不是男人,冷漠地说道:“你压着我的琴了。”说着,纤掌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臂挥开。

蓝希凌不堪这强劲的一股力道,失了重心向后跌撞去,正巧撞在凳角处,额头立即肿了起来。望着盛怒中的美仁,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哽咽着:“就当我求求你,放过他吧。念在他曾经待你那般好的份上,念他心中只有你的份上,放过他吧。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他只不过碰巧救了我,若是你与蓝家有何怨仇,冲着我来好了——”

“铮——”琴弦在美仁的纤掌之下发出嗡嗡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食指指甲的断裂牵痛着她的整个心。

眼前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教她?

立起身,她冲到蓝希凌的面前,目光阴鸷,猛地以单手掐住她的咽喉,厉声道:“谁和你说是我杀的人?谁和你说是我捉的他?我就真的那么让人不待见?我根本就不想骗他,为何老天连一次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身为怡家人是命,可那也不是我所愿的,邪恶卑鄙,都不是与生俱来的,都是被逼的。若不是因为他们,我娘就不会死。你,若不是因为你,他不会与我多番争吵。曾经他的眸中所看到的也只有我,可是自从你们蓝家成为他的愧疚,你成为他的责任与包袱之后,在他的眼里就再也找不到那种眷恋,有的只有厌恶。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无辜又无私的神情真的很讨人厌。是你,都是你,是你一直缠着他,否则他不会那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