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185)
四年前,在她奇谋救驾的那一年,若不出意外的话,他会用赚够的束脩进入学堂,参加那一年的院试,成为秀才,然后在三年后的乡试成为举人,次年参加会试,以他之才蟾宫折桂,胜券在握。
若然如此,当日在浣纱河畔见到的新科状元,或许就是他了。
可阿婆突然罹难,从此他销声匿迹。再度归来时,朝堂风起云涌。
就在昨夜,姜利回来了。他循着线索一路调查,最后在南方找到了筱雅的母亲。筱雅的母亲透露了当年重病时救她的少年,这个少年通过筱雅,来到了一位小姐面前。
蛰伏,等待。
除谢融,利用谢家巨富引徐穹入局,他则作壁上观,以坐收渔翁之利。看似的黑,实则为白,看似的白,实则为黑。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和徐穹究竟谁是范增?谁又是韩信?或者他们谁都不是,只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罢了。
“这几年你一直在青州?”
“是。”
祝秋宴看着面前的女子,犹如泅了水,变成一望无际的水波,渴望她投身进来,变成那颗挑起微澜的石子,但她始终淡淡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和,注视着他。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祝秋宴思来想去,结果已在眼前,那些过程还重要吗?他张了张嘴,因为无法吐露的隐情,他沉没了下去,好像是被一片沼泽给吞噬了。
他摇摇头,谢意再次问:“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谢意。”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主公。”
“不必了。”
谢意说,“你们走吧。”
她的平静让人感到害怕,如果她想较量,他们或许还有胜利的成算,可当她放弃了一切的选择,用一种无法窥探的眼神随意打发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明白,真正的较量还没有来。
梁嘉善忽的看懂了她的反击,祝秋宴也窥见了她的刺芒。
他们离开千秋园,至谢府门前久久徘徊,梁嘉善终究没忍住问道:“她是否从未想过嫁给我?”
祝秋宴说:“是。”
梁嘉善笑了:“那你呢?”
“我只想要她活着。”
可如果她想死,那就是她给他的刺芒。
——
如果时间和空间
是永恒的巨流,
而你是一粒细沙
随着它漂走,
一个小小的距离
就是你一生的奋斗,
从起点到终点
让它充满了烦扰,
只因为你把世事
看得过于永久,
你的得意和失意,
你的片刻的聚积,
转眼就被冲走
在那永恒的巨流。
——穆旦《劝告》
-
舒意再次醒来天已然黑了,她坐在床边,目光像一只爬虫,锁在窗户的缝隙里,那里窝着一缕忧伤的月光。
她有种身体被抽干的空虚感,当装满了东西的脑袋忽然彻底地空掉之后,衍生出一种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知道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有新的目标正在酝酿。
她的脚离地面还有几厘米,脚尖去够的话可以碰触到实在的感觉,但她只是悬空着,在摸索与现实的距离,然后摸了摸后颈的位置。
梁嘉善进来的时候,有些讶异她已经醒了过来,更讶异的是她醒着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让他的心跳忽然漏拍了一下。
“小意。”
舒意转头看他,眼神里夹杂着柔风般的温柔,看不出更多的情绪。梁嘉善用早就想好的说辞,解释道:“我找关系拿到了手机定位的位置,现在没事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她的东西递了过来,一只手机和一枚袖扣。梁嘉善的目光考究地落在袖扣上,精巧的设计,牡丹花全是手工雕刻,天然之态栩栩如生。
舒意瞥他一眼:“你喜欢?”
“不是,只是觉得做工很巧。”
“是吗?”她没再说什么,把袖扣随意塞进衬裙的口袋里,起身问道,“我之前看到了巴雅尔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怎么样了?”
“已经离开了。”
“回蒙古了吗?”
梁嘉善摇摇头:“不是,她说要带孩子回俄罗斯,离开前她留了一个联系方式和电话给你。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再联系她。”
“好。”
从值班室出来,舒意看到倚在门口的姜利。
男人的目光依旧如一柄锋利的刀,不管白天黑夜始终闪烁着寒光。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忽而舒意朝他笑了一下,姜利有点莫名,下意识摸了下鼻尖,没有脏东西吧?
见舒意只是一瞬,随后又变作平静的模样,他压下帽檐。
“周叔怎么样了?”舒意在他跟上来之后问道。
“情况不是很好,一时清醒一时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