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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歌(9)

带着浓重怨恨的田淼就这样把桑离当作自己的假想敌,狠狠地,撕碎桑离摆在桌面上的所有本子。

当那些纸片纷纷扬扬地落地的时候,田淼心里涌现出一种解气的情绪。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从少年宫练歌回来的桑离在看见那满满一房间碎纸片的时候,当场就惊呆了。

然后她看见了站在碎纸堆里表情冷漠的田淼,或许不过是几秒钟之间,桑离冷漠的外壳就卸下来,往日的积怨瞬间爆发,她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拔高了音调:“你凭什么撕我的本子?”

田淼的音调更高,反应也很快:“我怎么就不能撕?!”

“你不要脸!”桑离伸出手指着田淼,瞪大着的眼睛里快要蹿出火来。

“你才不要脸!”田淼音调尖锐,目光炯炯地瞪着桑离,“你凭什么动我的剪刀?”

“我没动,”桑离声嘶力竭,脸涨得通红,看一眼地上粉身碎骨的笔记本,更加火冒三丈,“你凭什么说是我动的?你哪只眼看见了?你在我家吃,在我家睡,你还敢撕我的本子,你这个强盗!”

“你再骂一句试试!”田淼顺手抄起剪刀,尖声恐吓。

桑离一愣,稍微有点畏惧。可是那年的桑离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冷静”不是那个年纪会有的概念,她只愣了一秒钟,就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握住田淼的手腕,大声说:“你捅啊,你捅啊,你捅死我啊!”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花褪残红青杏小 PartB(14)

两个人就这样扭打成一团:桑离紧紧握住田淼拿着剪刀的手腕,田淼拼力挣脱,同时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揪住桑离的头发。桑离吃不住痛,松开一只手抓田淼的脸,田淼尖叫一声下意识把握着剪刀的手往前伸,就在剪刀冰冷的刀尖碰到桑离手肘皮肤的一刹那,桑离猛地把田淼推倒在地。田淼倒地的同时紧紧抓住桑离的头发,于是桑离也随同着滚到地上。田淼打红了眼,举起剪刀就往桑离身上戳,然而就在剪刀将要扎进桑离身体的那一刻,一只手紧紧握住剪刀前端,紧紧地,将田淼的动作定格在了半空中!

桑离从惊惧中回神,就看见南杨赤手空拳从田淼手里夺下剪刀,狠狠扔在地板上。

“你们疯了?!”南杨狠狠瞪着面前打得神志不清的两个女孩子,心惊肉跳地长吁口气。

“南杨你别多管闲事!”田淼瞪着南杨。

“死丫头片子,”南杨狠狠拍田淼脑袋一掌,“你叫谁南杨?你得叫‘哥’知道不知道?怎么这么没礼貌!”

“你就是向着桑离,你们是一伙的,”田淼看看南杨,又看看同样涨红着脸坐在地上的桑离,“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告诉我妈去!”

桑离恶狠狠地接口:“你妈又不是我妈,管不着我!”

南杨被吵得头都大了,便拿出一副“公平公正公开”的大哥风范,喝斥桑离:“你闭嘴!”

又问两个人:“谁先动手的?”

“她!”两个人同时伸手指对方。

南杨越发头大了,再度大喝一声:“一个一个说!”

他扭头看着田淼:“你干嘛拿剪子戳人?你疯了啊,万一捅死人,你想坐牢啊?”

“她先动手的,我就是吓唬吓唬她,”田淼一边哭一边瞪桑离,“她动了我的剪子,我一回来就看见剪子被动过了!”

“我没动!你诬赖!”桑离尖着嗓子喊。

“闭嘴!”南杨再度大喝一声,看着桑离,“你动没动人家剪子?”

“我没有,我早晨一起床就去少年宫了,咱们一起走的,你应该给我作证!”桑离想起这个重要人证,顿时底气足起来。

“这个我倒是真能作证,”南杨看看田淼,摊摊手,“她早晨和我一起走的,刚才一起回来的。”

“我的剪子就是被动过了!”田淼又开始哭。

南杨越发地乱,正说话间常青走进屋里,看见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两个女孩子,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阿姨好,”南杨打声招呼,解释,“吵架呢。”

常青一眼就看出不是吵架那么简单,吵架怎么会吵到脸上都有指甲印?

便皱着眉头问田淼:“怎么回事?”

“她动了我的剪子,她绝对动过,我的剪子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她桌上还有刚剪好的一寸照片!”田淼再度指着桑离。

“我没动没动没动没动!”桑离一声比一声高。

常青终于弄明白原委,皱着眉头看田淼:“淼淼,跟姐姐道歉!”

“凭什么道歉!”田淼还是怒气冲冲。

“因为你的剪子是我动的,桑离的照片也是我剪的,”常青看着田淼,又看看桑离,“我帮你洗了八张一寸照,你不是说明天要交吗?”

桑离终于证明自己是被冤枉的了,一松懈下来,眼泪哗哗地就涌出来。南杨看见了觉得很心疼,便四处搜寻,直到从桑离床头边找到一卷卫生纸,递给桑离。桑离一边撕卫生纸一边继续哭,田淼过了最初的发呆期,也开始哭,一时间屋子里噪音大得很。常青的头开始疼,可是无论她说什么,田淼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结果,那天,第一次“姐妹”大战就在常青的无奈与两个女孩子的抵抗中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到最后,谁也没跟谁说“对不起”。

甚至此后的日子里,长达一辈子的日子里,无论战争效果多么惊心动魄,无论战争方式多么推陈出新,她们两个人,谁也没跟谁说过“对不起”。

对此,桑悦诚和常青时常感到头痛,却也无能为力。

只是出于和平共处的需要,桑悦诚和常青把两个女孩子合住的房间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改造:桑离的床放在房间西头,田淼的床放在房间东头,中间是各自的书桌和公用的衣柜,然后在各自的床边拉上帘子,姑且保护一点个人隐私。当时常青的想法很简单:女孩子长大了,总会有点个人的小秘密,拉上帘子挡一挡,也好。

可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因为这样的彼此隔绝,桑离与田淼越发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领地,容不得别人一丝半点的入侵。

渐渐,她们就真正变成了彼此的外人——外人,就是因为一些无法打破的屏障而被隔绝在外的、永不相交的那个人。

你看,生活并不是动画片——不是所有的灰姑娘都会遇见狠毒的后母,不是所有的皇后都会给白雪公主吃有毒的苹果。

可是,生活真有点像电影——就像那部始终是灰调子的《过年回家》一样,当两个没有血缘的女孩子相遇,“友好”与“和谐”是很遥远的事。

不过,对桑离来说,在很久很久之后,她居然开始真心感谢那段年少时光。

因为正是那个“家”里无处不在的排斥,让她比其他孩子更早地学会了独处。

更早地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

虽然后来她不是没有幸福过,可是,恰恰是那段曾经无比孤寂的时光教会她,在失去幸福后,如何坦然地重归孤独,重归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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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将明月比佳期 PartA(1)

初将明月比佳期,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晏几道?《虞美人》

(A)

周末的时候,桑离换一身深灰色格子长裙出门采购,走在小区院子里时,莫名其妙的就犯了怀旧的老毛病。

真是很奇怪,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田淼。

居然,还想起她们吵架、她们撕打、她们躲在各自的帘子后面悄悄地成长。

现在想来,没有像《过年回家》那样把一个送上天堂、把一个送进监狱,已经是她和田淼的造化……

想到这里时她叹口气,再一抬头,却看见了马煜。

或许是因为樱花林里一遇,桑离和马煜说了几句话的缘故,从那以后马煜每见到桑离都会微微扬一下手,笑容并不浓重却舒适熨帖。隔着落地玻璃窗,桑离总是轻轻点头,笑容很礼貌,并不疏远也不见得多亲近。事实上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在那个樱花散落的午后有点大脑缺氧——她这样的人,习惯了不去相信任何人,怎么会把自己的私事说给陌生人听?

不过,从B座到D座,两家的距离倒真是不远。渐渐,“偶遇”就变成“经常”。

“出门?”马煜从车窗里招手,“我带你。”

桑离摇摇头,晃晃手里的车钥匙:“我开车。”

马煜好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开车。不过仔细想想,这樱园位于半山位置,出入不便,谁家又没车呢?

于是他点点头,挥挥手离开。桑离目送马煜走远,似乎再次轻轻叹口气,才从车库开出自己的银色宝莱。

坐进驾驶室的时候,桑离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

那时,与她同寝室的顾小影很喜欢这款车,便总是趴在寝室楼窗户上看着楼下不远处的停车场张望,一边看一边念叨:“我要开宝莱我要开宝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