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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电影人(35)

其次呢,他参与的三部片子最终结果都非常惨。第一部 是战争题材,然而因为比较强调战争残酷的那一面,被认作是态度消极,被毙了。这部片子是在北京一家公司做的后期,于是,内容早早传出,首都电影圈子的人都在背地小声议论,西影对此感到不安,把团队给撤回西安,并让导演绝不可以继续扩散这部片子,想再改改。然而一切为时已晚,没过多久,听到风声的电影局便向西影要求调看这部片子,而一看完,电影局就正式下文:把拷贝都送到外省一家片库永久封存。而岑晨这超级二愣子,在文化厅审片会上看完竟然热泪盈眶,鼓掌叫好,完全没能觉察出来整个房间气氛不对。

第二部 呢,是没被毙,不过状况也差不多。厂务会议通过剧本,省文化厅、省委宣传部也批了,然而最后到审查时,因为是个复仇题材且展现了社会矛盾,先前OK的陕西省委宣传部又不大赞同,叫电影局进行复查,而电影局认为还好,因为不想得罪地方又请中宣部来复审,最后中宣部一锤定音:电影局有权利拍板,地方如果不大满意可以不买它的拷贝。然而电影虽然上映了,可折腾这一大圈后各个地方都不想要了,谁都知道它有一些靠边界的政治问题。拷贝一个都没卖掉,跟被毙也无甚差别。

到第三部 ,因为急了,决定拍个“主旋律”后,西影厂要把新片子给改名叫《啊!我亲爱的同志们!》,然后为了迎合市场又想强塞“当地巫术”,还要重点强调,让岑晨等参与“选歌”,岑晨听完摔门而去,觉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谢兰生在听完以后觉得很好,就是他了。叛逆、直接、敢作敢为,最重要的是,在经历了这许多后仍对电影保有敬畏。据说岑晨平时不大吱声,然而一旦听到杂音会喊“cut”到气壮山河。《生根》对录音师并没有太高的技术要求,北广毕业肯定够用了。

“师兄啊,”谢兰生说,“您能不能再帮帮忙,给我们俩牵线搭桥?呃,别直接说我想请他参与拍摄地下电影,先找机会让我们俩见一见吧,面对面说。”谢兰生觉得,自己要靠十足诚意打动对方、拉拢对方,若直接说“一起违法啊”会把人给吓跑的,他必须有一个机会陈述利弊、勾画未来。

“这……如果不提要干什么,人家跟你见面干嘛?太可疑了。”

“‘偶遇’嘛。”谢兰生说,“把他叫到宿舍聊天,或者叫到外面吃饭,然后正好我也过去,不就碰上了吗?”肯定不能上去就聊地下电影这个事儿,人么,对于“大逆不道”第一反应会是远离,他得先当上“好朋友”,试探试探,再一点点说。

学长有些无语地道:“我和岑晨完全不熟,根本没到那个程度。我只知道他是谁而已,没什么私下接触。”

谢兰生便像叫对方吃颗白菜似的,说:“那熟一熟。”

师兄:“…………”

“熟起来熟起来。”谢兰生想,你是一个正牌导演,跟录音师熟还不容易?

师兄是个黑龙江人,说:“这个咋熟起来啊?”他其实是不想管的。谢兰生也并非好友,他并没到能为对方花费精力的程度。

谢兰生也听出来了,他顿了顿,想起自己这个学长在西影也没能上片,心里涌出一个念头,问:“师兄,你想不想在西影厂尽早上片?我这其实有个主意。”

“哦?”师兄果然受了蛊惑,“什么主意?”

这个主意是谢兰生在潇湘时想出来的,就在那个《乱世儿女》被池中鹤毁了之后,不过接着就发生了《财运亨通》被毙的事,还有潇湘的关厂长让他锻炼五年的事,便没再执行了。

谢兰生说:“咱们这些新毕业生全都要求尽早上片,可制片厂却不同意。不仅仅是导演系的学生这样,摄影、美术、录音、表演的也是这样,一大票人呢。”

师兄有些疑惑地道:“嗯。西影厂说,必须要当三次场记、三次副导才有资格肖想‘导演’,其他专业也差不多,不过就算苦等六年大概率也轮不上。”目前,摄影在做摄影助理,录音在做录音助理,演员在演男三四五、女三四五,大家都有一些不满,可现状是,如果厂里让新人当导演摄影美术录音,定会引起一票老牌导演摄影等的反对,于是只能全都压着,何况,让哪个新人上,不让哪个新人上,也是艺术。

“你可以跟厂里说说,组织一个‘青年小组’,把这三年的毕业生一个一个招揽进去。然后,如果有了好的本子,就跟厂里说想要拍,由这个‘青年小组’拍。这样一来,‘正选员工’就不会对单独的谁感到不满了,因为这是厂里为了扶持青年而拍的片子,他们本来就拿不了,而西影厂就很可能为了‘和睦’给个厂标,一下安抚所有不满的高学历的毕业生,你想啊,最早进厂的做主创,后两年进的当副手,大家至少能跳一级,当然都会高高兴兴的,厂长也就轻松了。而不给标的时候呢,你们也会再想项目,这个所谓‘青年小组’能让厂里省心很多。与此同时,以防万一,你也继续当副导演,这样要是‘青年小组’没能如愿拿到厂标,那你最坏也就是按原来计划再干三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