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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电影人(345)

对谢兰生的新安排莘野自然没有意见。

十几座亭依然还在。1985年左右,全国名亭被等比例地一座一座拷贝过来了。

兰生后来才知道, 原来这陶然亭公园还是北京首个公园——1952年,7000人凿出两湖,堆土成山, 植树栽花, 建出公园。1954 年,中南海的两组古阁被x总理移到这里, 它现在虽然不起眼儿,当年却是被期待的。

走过银杏大道、长廊、拱桥, 兰生莘野一路走到重逢之地——爱晚亭,在湖心岛。

亭后湖水依然清澈, 两边银杏依然茂密,谢兰生只觉得,似乎, 连银杏叶黄的程度跟那时候都是一样的。

“哎, ”谢兰生笑了笑说,“银杏叶跟1995年一样哎。一年一年,年年一样,咱们却是变老了呢。”他46了,莘野也44了。

“嗯, ”莘野回他,“咱们一起变老了,一年一年一天一天,互相陪着,再没分开过。”

“哈哈,也挺好。”谢兰生说。

他这20年十分幸福,也十分充实,他即使再重活一次也不会活的更好,因此没有任何遗憾。

“莘野,”兰生又问,“你听过那句诗没?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刘希夷的这句古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嗯,知道。”莘野点点头。

谢兰生笑:“进步了。20年前,我一说诗你就晕了。”

“已经回国太多年了。”

“对了,”谢兰生有些好奇,“上次聚会,我有几个出国同学说他们都忘了中文了,你呢?忘了英语了吗?”

“……不可能。”莘野回答,“英语是我第一语言。你听他们胡言乱语。”

“哦。”兰生继续看银杏叶,好像,因为“年年岁岁花相似”,他当年没看仔细,现在却要看仔细似的。

莘野在他身边陪着,觉得兰生还是浪漫至死。

而后两人走进亭子,并且分别坐在当时的座位上面。莘野眺望远处湖水,问,“兰生,你当时让我念的词儿,还记得吗?”

“有印象,但背不下来。”

莘野转眸,与谢兰生四目相交,缓缓地念:“才宽,你知道,人这一生就几十年,每一分钟都很宝贵。但是,若能知道什么时候你跟我才会在一起,我希望这中间时光可以全部被掠过去,二十年后也好,三十年后也好,五十年后也好,因为,我一定会非常痛苦,我很清楚。”

“……啊,”看着一样的景色,听着一样的台词,谢兰生的心弦颤动,说,“这台词像一个预兆。”

“嗯。其实那天的很多话都非常像一个预兆。”

两人坐了一会儿,在出亭子时,谢兰生从地上捡起一片大大的银杏叶,问:“莘野,你会不会拔老根儿?”

“……什么?”

“拔老根儿,北京话。”谢兰生说,“我小时候每年秋天同学们都拔老根儿,每个人捡一片落叶,而且要捡根最粗的。两个人把手里叶梗跟对手的十字相搅,握着两端,用力拉扯,争取自己手里的叶梗拉断对放手里的梗,叶梗断了就是输了。”

莘野唇角含着点笑:“没有。”他向一边迈了几步,拾起地上一片叶子,掐着叶梗的两端,问,“这样?”

“嗯!”谢兰生把叶梗一竖,往他自己那一边拉,结果,他才刚刚使一点劲儿,他的叶梗就断开了。

“……”他又捡起一片,“再来。”

五秒钟后:“再来。”

一连失败三次以后谢兰生终于放弃了,他又捡起来了两三片能夹在书里当书签的,一手握着,说:“算了算了。”

莘野晃晃手里叶子:“不比了?”

“不比了。”谢兰生说,“你的那根最大最粗最厉害,行了吧?”

莘野:“…………”

过了几秒,谢兰生才反应过来莘野是当双关句了,一边笑,一边抬手锤莘野背:“想歪了你!”

与20年前有些酸涩的心情并不相同,他们两个打着闹着,离开了爱晚亭。

接着,他们俩与当年一样,顺着金色的银杏大道,向陶然亭与慈悲庵走。

兰生想起他那时教莘野“共君一醉一陶然”的诗,想起他说的“与君同醉,无比喜悦,说两个人高水流水,是知己”的解释,再次感觉冥冥之中一切似乎早有定数。

“要想成,陶然亭”,还真是准,“要想散紫竹苑”就不知道了。

跟当年不同,一路上,每到一处开阔地,他们都能看到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太太——这才刚到早上10点,第一波儿就出来了。

走着走着,再一次,慈悲庵就在眼前了。

这是最老的一处建筑,始建于元朝,由佛门弟子在高地上兴建而成,“创于元沿于明,招提胜景由来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