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独立电影人(303)

另外,出柜后,两人似乎更黏糊了。

…………

2007年,股市癫狂,楼市也癫狂。死寂多年的A股迎来空前绝后的大牛市,股指一年翻了一番,房市同样涨了一倍,某些地方甚至涨了二到三倍,北京东西城区的二手房年初价格还是一万,年末就是三万了,中国富豪榜前四位全都是地产商人。贸易顺差创下新高,在国际上,“中国制造”遭遇到了反倾销和信任危机,人民币被迫开始升值。

深蓝影业继续出品莘野相中的电影,一部票房2.1亿,另一部票房4000万,又是赚了一亿多。

这一年,对谢兰生来说,是灾难性的一年,也是蜕变的一年。

他拍了部非常非常“致郁”的片子,叫作《白马》。他沉浸在四个主角悲伤至极的状态里。他是角色,角色是他,不能抽离,无法自拔,完完全全投入进去。这个状态在谢兰生做后期时到了顶峰。莘野感觉到了不对,放下工作,到澳洲陪着、伴着。

可有一回,深蓝影业遭遇危机,莘野毕竟是一个CEO,对员工们需要负责,于是被迫回国两周。谢兰生只说他没事,那个时候,也真还好。

可ABC LAB临时利用关系为这电影做了试映——不大正规的试映。他们请来一些大导,观看片子,给出评价。谢兰生想莘野现在焦头烂额,没提这茬。

结果,完全没想到,兰生受到猛烈批评。谢兰生的导演生涯从未遭受如此恶评,他受不了。最最严重的问题是,谢兰生他自己对这新的电影也不喜欢,而且,这一两年他常感到脑子空空、力不从心。

他知道,一个导演的巅峰期基本只有十几年。只要过了这十几年才华会断崖式下跌。一个导演所钟爱的创作手法是有限的,十几年后,他们大多只是重复自己罢了,可问题是,首次运用一个手法会很兴奋,作品也有灵气,可第二次用、第三次用……就会麻木,作品随之平庸。如黑泽明一生都有好片子的凤毛麟角。

谢兰生他时常感觉自己到了这个阶段。对新本子,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拍摄,应该如何制作。

非常痛苦。

同时,年纪不饶人,极其繁重的工作量也让他的身心俱疲。

这场试映回来路上,谢兰生是自己开车的。为应付突发状况,谢兰生早考了驾照,但莘野说他迷迷糊糊,总喜欢魂游天外,叫小绿在谢兰生拍电影时充当司机。基本上,谢兰生跟莘野一起才开开车,防止手生。可那天呢,马上出门了,小绿竟然肚子绞痛,为不迟到ABC LAB的活动谢兰生便自己去了。

一连串的巧合,仿佛天意。

受到批评,高速路上,谢兰生还挺难受的,真有些浑浑噩噩。而后,开着开着,他前面的大型车上突然掉落一个东西,谢兰生则本能一躲,方向盘不受控制,他手里的雷克萨斯直直撞向路边栏杆!!!

当后来细细回忆,谢兰生总依稀感觉,失控的前两三秒他是没有踩刹车的。

好像在想,他不行了,要完蛋了,他拍不出好片子了。那是不是,在这里结束最好,停在最美好的时候最好。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可能都有向死之心,只是过去,谢兰生幸福、开心,甚至非常幸福非常开心,从未察觉到这一面,可2007年,《白马》的四个角色,《白马》的全面溃败,让这一面出来窥视了。

可紧接着,两三秒后,谢兰生就想起莘野,他拼了命地踩刹车,连右腿都要痉挛,而后车子撞上栏杆,谢兰生则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莘野坐在他的床边。

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他见到了莘野的泪。那么晶莹,那么美。

他就觉得,莘野在这,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即使……再也没有好的作品,即使,自己真的江郎才尽。

他曾以为,若真有这样一天他大概是受不了的,可那时候却觉得,莘野只要在他身边,他就可以面对一切,可以坚强起来,这是为了莘野,也是为了自己。

指尖湿漉漉的触感谢兰生会记一辈子。

这次澳洲的车祸后,艺术家的“向死之心”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而且,十分神奇,他在死过一次以后创作才能又回来了。他不再天天考虑“我是不是还在进步”“我是不是还能提高”,想东想西患得患失,而是恢复到了一个很纯粹的创作状态,就是“喜欢”。他想,他还有着很多很多想要讲述的故事,“死”过之后,每拍一部都是赚的,他只思考哪种方式能更好地烘托剧本,不知不觉地,瓶颈期就度过去了。

也可算是因祸得福。

他甚至把《白马》上映了,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电影,这是大家的电影,制片、摄影、录音、美术每一个人都想公映”,并对负评泰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