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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电影人(284)

另起一行,兰生又道:

【我再一次非常幸运,《生根》入围都灵影展。我没资金去打广告,只能站在酒店门口,或站在会场门口,一边发宣传单,一边说:“请来看看我的片子!请来看看我的片子!”那个时候,参加影展、卖掉版权,在欧美的电影节和电影院中被放映,是唯二的见光机会。何况,我也必须还清欠债。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回来我被禁了8年。

1993年,《美丽的海》入围戛纳,1994年,《山坎》《黑白》退出影展,我就觉得挺没意思,欧美参展挺没意思,于是,带着自己几部片子在咖啡馆私下放映。有一回,我在举着大黑布遮某咖啡馆的天窗时,跌下来,摔断了腿,我在医院悄悄哭了,想,“我好想被公映啊。”“真的,好想被公映啊。”

1995年,VCD盗版碟流行起来,我觉得是一个希望,被看到的一个希望。于是,我请莘野来拍《圆满》,又一次参加影展。《圆满》柏林擒熊以后,盗版商们毫无反应,我就带着剧组的人在全国的租碟社问,让老板向盗版商们反馈这个市场需求,最终,我的盗版出现了,我那时候欣喜若狂,在大街上跑了起来。

1997年……

2003年,我永远都忘记不了。11月1号那天下午,我在新开的图书城漫无目的随便溜达,却见到了《看电影》杂志的总编辑张学文。在那里,张总编对我透漏,“民营公司不需要跟大制片厂买厂标了!”“流程变了,在前进了!”“电影局要给您解禁了!”

他没说错。2003年11月30号,在电影局与青年导演的座谈会上,我跟其他独立导演被电影局正式解禁。

而后,这一年半,我拍摄了《一见钟情》。

至此,走过漫漫的15年,我终于能被公开放映了。

被人看到的时候,我才是活着的。

在我看来,走当初的那一条路自然而然、别无选择,即使后来被讨论、受争议,我也从来不曾后悔,亦不曾羞愧。那时情况太特殊了,与今天完全不同,并不存在为名为利去迎合谁或讨好谁。我有时候觉得委屈,想:你们是不是太敏感了?你们是不是为面子呢?难道可以忽略那些还在受苦的人们吗?说实话,我不希望我的片被拿去证明什么东西,或是大国崛起,或是别的,我很为难,它做不到。不过,另外一些时候,我又陷入一种迷茫。政治实在太复杂了,导演对此滔滔不绝也是十分危险的事。我只知道,21岁的一个青年无法判断“过不过界”。至于现在,我不想了,只要导演还想公映,“过不过界”有人决定,无法由他本人决定。我更在意我能做的,比如,就在上月,我与电影局的川局再次表达我的想法,同时也是表达电影人的想法——希望,审片委员会的构成可以进一步地改良,减少官员的数量,增加其他人的数量,比如,电影与社会的学者、儿童教育专家,还建议了审片委员的年轻化等等东西,以及……让电影人的作品能更容易与观众见面。我只想从电影出发,也只能从电影出发。我希望能更加自由,我不避讳这一点。】

性格使然,谢兰生是比较温和的,这个阶段,他更思考“能做什么”,比如促进放宽尺度,再比如争取规范条款。不过,他也知道,很多很多的电影人很激烈地反对审查,即使明知它绝无可能被取消,“不沟通”在表明态度的同时也放弃了沟通与博弈。

最后,谢兰生写道:

【这些天,一些朋友常常问我:谢兰生,见到资本的獠牙了吗?见到资本的狰狞了吗?你是不是非常伤心?是不是非常绝望?

老实说,没有。

我们这些“独立导演”的解禁电影陆续上映,被观众嘲笑说“闷”,被媒体宣判死刑,而我还有《一见钟情》呢,被争论、被打压,可是我们还在拍摄电影,我们还在这里活着。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们经历太多太多,我们永远不会枯萎。所以,尽管争论,尽管打压,我并不会想要摆脱‘独立导演’这个标签,亦不会想要逃避刀刀见血的新市场。“六代导演”“独立导演”“中国导演”……或者,“转型期的中国导演”“夹缝中的中国导演”,这些词汇我都听过,经常不是好词,可我愿意属于它们,发自真心地愿意继续属于它们。

谢兰生

2005年5月2日】

深蓝的和谢兰生的两封公告一贴出来,天下电影等等论坛整个风向都变化了。

无数人说:

【我信了。】

【我也信了。】

【那个年代……】

【天,我是真的从不知道以前导演这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