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独立电影人(182)

他睡不着觉。他每晚上只要睡上三四小时就会醒来,而后便干躺着,东想西想,一直折腾到天明。他想睡觉,可就是睡不着。到后两天,失眠愈发严重,每天晚上睡眠时间从三小时到一小时。谢兰生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可能要吃安眠药了。

如果《圆满》只跟自己有关系他不会这样,可现在,还跟柳摇有关系。他不想让柳摇埋没。

他也知道焦虑不安对于现实无济于事,可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整日胡思乱想。

——谢兰生的这个状态在开幕那天达到顶峰。

柏林时间2月15号,电影盛会开始了。

谢兰生像小小的兽,在房间来回行走。

他试着看书,可那些字好似蚂蚁,撕咬着他,啃噬着他,把他的心啃的糟烂,左右收拾不起来。

最后,晚上8点,到《圆满》的展映时间时,谢兰生在自己房间对着眼前的大白墙,扶上去,在头脑中把这电影一帧一帧地放映了。

嗯,才宽郎宽认识彼此了。

他们两人互寄心意。

才宽吻了郎英喉结,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才宽妈妈发现一切了。

李芳芳……

在“看到”了李芳芳时,谢兰生的心中一痛。

等谢兰生在大脑中把《圆满》同步放映完,北京的天已蒙蒙亮了。他非常想立刻知道现场观众的反应,可这时候也只能等于千子给他发消息。谢兰生跟他的父母一家三口住在一起,莘野如果直接来电李井柔会骂死他的——对他这个拍电影法母亲仍然是不赞同。在母亲的头脑当中,人跟官方不能对立。幸好,于千子说他会等着,莘野可以给他电话,他接着再发消息到谢兰生的BP机上,是一样的。

莘野可能需要应酬,没时间去打电话,谢兰生在自己房间坐立不安等到7点,BP才发出“叮”的一声儿。

他赶紧把屏幕按开,一看:

是于千子发过来的,关于电影的首映礼。

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谢导!牛逼!《圆满》放完,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八分多钟!!!】

“……”

谢兰生的眼睫毛儿在一瞬间有些湿了。

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八分多钟?

真的吗?

他能相信吗?

…………

可能是想让谢兰生安下心后早点休息,莘野直到下午三点才把电话打回中国。

可谢兰生根本没睡,他一把把电话抓起来,问:“莘野!真的吗?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八分多钟?”

“对。”莘野声音带着磁性,“谢导,恭喜。”

“谢谢……”

“你没看过最终版本,不会知道它的震撼。”事实上,谢兰生作为导演什么版本都没看过,莘野又道,“我这也是第一次在大屏幕上看到《圆满》,太震撼了。在一开始,才宽郎英浪漫旖旎,有些观众以为它是同志影片,还挺不屑,然而,后半内容急转直下。假的妻子、假的儿子,才宽郎英渐行渐远,而柳摇最后几场崩溃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到最后的周岁宴时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我想,他们都看懂了。”

谢兰生又想要哭了。

“谢导,”那边莘野又说,“今早影评也出来了。我念一些给你听听?”

“好。”谢兰生深吸口气,在心里面做好准备,“你念。”

他估摸着没有好话。

他从记者那儿听说,《圆满》这种家庭写实是新电影所摒弃的,是守旧的,要被打败。

“嗯。”莘野开始念报道了,“国际影评人协会的:‘出乎意料,今年柏林电影节第一天就开始发光了,这在以往是没有的。’”

谢兰生:“……”

“《德国之声》的:‘中国电影大放异彩,索票的人排起长龙。’”

“……”

“还有,xxx的:‘今年,《圆满》作为开幕影片对后出场者是个灾难。它拉高了观众期望,后面出场的电影都免不了被与《圆满》做对比,而后,可能一败涂地。’xxxx的:‘这部《圆满》充分证明了家庭写实永不过时。’还有,‘电影包含着导演对拍摄对象强烈的爱与关心。’”他签下的媒体公关邀请到了许多记者,因此报道铺天盖地。

“……”

莘野念了不少评价,谢兰生简直不敢相信。

直到莘野挂了电话他还感觉是在做梦。

他忍不住想:莘野是否在骗他呢?《圆满》真有那么好吗?是不是,因为柳摇那个事儿,莘野担心他太难受,所以瞒他并且骗他,让他心里好过一点?这样,等12天后他的心情平复一点了、理性一点了,再告诉他虽没拿奖可是各方评价很高?继续骗?

这似乎也挺可能的。

虽然几个香港记者也先后给他发了祝贺,然而措辞十分客套,也看不出是真是假。他们几个不在柏林,也都是听别人讲的,谢兰生也不好意思从他们那打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