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独立电影人(162)

只有郎英不大赞同。郎英觉得,为了脸面的这出戏似乎已经越演越过了。

假的妻子,假的孩子。

他说:“在东亚文化里,集体主义、集体荣辱有的时候真的害人。人都要为集体买单,于是形成集体压迫。‘你丢了全家的脸’‘你丢了全班的脸’‘你丢了全校的脸’‘你丢了全省的脸’‘你丢了全国的脸’,这种话层出不穷。人不想因集体里的另一个人被泼脏水,只想与集体里的另一个人共享荣誉……可事实上,另一个人的荣或辱,给他自己承担不好吗?”

在《圆满》中这一段话也是点题的一段话。于表面上这部电影是在探讨“面子”问题,说“面子”的重要、说“面子”的悲剧,可实际上,这部《圆满》是在展示更深层的历史原因,也就是东亚文化的集体主义。它有利,也有弊,谢兰生只选取了它很突出的一个侧面。电影《圆满》基调悲观,因为谢兰生不觉得把这现象揭露揭露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至少现在,一个人的“错误”行为是要面临群体压力的。

才宽知道郎英意思,可他没有反抗父母,郎英深感一切失控,在床上时愈发凶狠。他只能用这些确认他还拥有完全对方。

…………

李芳芳在十个月里尽心尽力照顾宝宝,她觉得,这是她的爱情结晶。她付出了很多代价,生产时还一度垂危,最后终于产下一个十分健康的男婴来。才宽爸妈喜极而泣,在外头逢人便讲,而李芳芳,面对婴孩很像生父的眉眼也由衷欣悦。

可这一切都是假象。

不久,李芳芳又认识了个龙应仁的同校老师。对方说,龙应仁从没出过国,一直在北京,而且已经结婚多年,夫妻恩爱,琴瑟和谐。

晴天霹雳就此劈下。李芳芳在心里一算,他们相处的大半年是他老婆的孕期。

李芳芳在求证过后发现对方所说是真,而且,龙应仁是知道她的已婚身份才接近的,因为这样容易摆脱,不会出丑闻。龙应仁在那个时候每星期都“加班”一天,对李芳芳说周六加,对妻子说周日加,一天陪这个一天陪那个,得心应手游刃有余。龙应仁从没爱过她,她的那些甜蜜、酸涩从头至尾充斥谎言。

可她已经生孩子了。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李芳芳她没未来了。

李芳芳在确认一切的一刹那完全崩溃。

她把身子缩成一团,开始尖叫,那个尖叫像“啊”,又不像它,无比凄厉,好像某种鸟类死前最后一次高声鸣叫。

接着,李芳芳把视野内的一切东西全都砸了!灶台上有几只碗,还有几只盘子,李芳芳都一个一个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在一声声崩碎当中,是婴儿的阵阵啼哭。她的样子宛如恶鬼,头发披散,表情狰狞,而婴儿也声嘶力竭,惊吓不已。

谢兰生还挺吃惊的。柳摇一向十分温柔,如水,如纱,一旦爆发心中愤懑竟然能到这个地步。

出乎众人意料,演李芳芳的柳摇在摔过东西发泄完后,站在原地猛烈呼吸,胸膛起伏,而后,突然之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柳摇身子一软、膝盖一弯,竟跌在了碎瓷片里!

这个动作是没有的,谢兰生想本能喊“cut”,可硬生生地忍住了,因为柳摇还在表演。

因电影的这段内容是在夏天发生的,柳摇身上穿着裙子。她并没有跪在瓷片上,而是侧着坐的,可大腿、小腿还有手心却是全都被划破了。碗和盘子摔的很碎,成片儿的都崩飞了,只有碎茬留在地上,却依然是触目惊心。

这镜拍完,谢兰生赶紧把柳摇从瓷片里拉了出来,细细检查,而柳摇却温柔地笑:“谢导,这一点伤没什么的。”

“你……”谢兰生说,“你自己比电影重要,知道吗?”

柳摇又笑:“知道啦。”

可后面的事实证明柳摇根本就不知道。

接下来的一段戏是,李芳芳把头脸扎进接满水的洗脸盆里,濒临死亡,再拔出来,她想窒息却又不敢。

谢兰生的意思是柳摇三秒就拔出来,他可以用后期剪辑把意思给表达清楚。

可没想到……

柳摇双手掐着盆边,把她的脸埋进水中,而后一直都没出来,前后足足两三分钟。她吐出的小气泡儿一个一个浮上水面,而后,越来越慢,越来越小,象征肺里已没空气了。

谢兰生:“……”

就在兰生想把柳摇硬从手里拽起来时,柳摇“哗”地一下扬头,鼓风箱般哈哈喘气,宛如一条上岸的鱼,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脸到脖子全是红的。

仅仅过了十来秒钟,她就再次扎下头去。

这样过了两三次后谢兰生都看不下去了,对祁勇喊“卡卡卡卡”,命令柳摇别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