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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电影人(122)

“不,没事,都是真实发生的事,也没那么不能承认。我非常想要拿到角色……非常想。”柳摇缓缓摇了摇头,说,“我对爱情没有期待。或者说,以前有,现在没了。”她的声音又哀又伤,可嘴角仍挂着微笑,很知性,很有气质。

谢兰生问:“可以说说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吗?”

柳摇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说:“7月31号,我离婚了。”

“……抱歉。”

“没事。”柳摇眸子轻轻眨眨,“我三岁时母亲去世,我四岁时父亲续弦。他们不久有了孩子,我在家里非常……多余。我努力地讨好大家,却没用处。天生缺爱。”她还记得有回过年弟弟突然说回不来,于是,继母便把一桌子菜一样一样放回冰箱,只留下了两个素菜。

谢兰生也比较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温柔了。

柳摇声音又轻又飘,有点儿细:“90年吧,我认识了我的丈夫,他是一个……文艺工作者,性格细腻,文笔很好。他那时候每天都写一封长信,是情书,里面充满了炙热的文字,于是,91年7月1号,在相识了整半年时我们两个举行婚礼了。”

“……然后呢?”

“然后?今年7月1号,我们结婚五周年时,我发现,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从来没喜欢过我。”

谢兰生呆了。

柳摇继续道:“他的母亲6月30去世,他次日就提出离婚了。”柳摇苦笑,“他之所以猛烈追求,全是因为……他患癌症的老母亲非常厌恶他的女人。那位……女性,”即使到了现在,她也还是骂不出口,只管她叫“那位女性”,“有遗传病,地中海贫血,是中度,只能活到四十左右,而且可能继续遗传。可能因为这个病症,她的性子比较泼辣,直来直去,跟他母亲冲突不断。我的婆婆绝不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他抗争了整整两年……直到母亲查出癌症。”

谢兰生已可以看到几个人的悲剧结局。

“他的母亲在病床上叫他娶个好的妻子,否则就不治疗……于是,他下跪在病床前面,应了。我是经过别人介绍才认识了我的丈夫,后来……终于有了美满婚姻,我一直都感觉幸福,却没想到……却没想到……他从来没喜欢过我,甚至说,当初那些万字长信,他也是想着别人写的。在我们的五年婚姻中,我一个人付出一切,而他跟她……藕断丝连,从来没有断了联系。他娶我,只是因为心里觉得他的母亲会喜欢,其实,他爱慕的从来不是我这类型的女人。”

“你,”谢兰生手足无措,只能莽撞地安慰道,“你前面有新的人生。”

“不会了。”柳摇声音轻轻地说,“我很了解我自己,我不敢再尝试什么了……一旦失败,太痛苦了……而世界上真有个人非我不可的几率太小,再来一次我绝对是没有办法承受住的……可是,如果继续孤独下去,也同样是太痛苦了……”柳摇用手撑住额头,似乎想要保持清醒,不让自己晕厥。

她偶尔也真的觉得,与其拼尽一切、耗尽所有,在几年后绝望、崩溃,被折磨着凌迟死亡,还不如一了百了,简单痛快。

谢兰生只感到空气凝重到了仿佛可以将人血肉碾碎的地步。

几秒钟后,柳摇闭上一双眼睛,强自撑着。

第一次跟人讲这些,她摘下了远视眼镜——其实那个动作不能叫摘,而是扯,接着几根手指一松,好像就连好好地将它放在桌子上都做不到,眼镜掉在木质桌子上面发出“哐”的一声,最后倒下不动,那个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中有些刺耳。

柳摇用手遮住眼睛,纤细的手完全没有血色。她说:“对不起……”

没想到会这样,谢兰生被她吓到了,忙不迭道:“不不,我才应该道歉才是,揭伤疤了。”谢兰生也开始反思某些问法是否太残忍,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柳摇的确非常适合,在《圆满》中,李芳芳也同样经历过发现“欺骗”而后心死的过程。

“不,”柳摇却是非常体贴,“谢导,您别感到愧疚,讲出来后……反而好些了。”

“谢谢。”顿顿,谢兰生想转移话题,他拿出了一张白纸,道,“那,柳摇是吧?来试一试这段戏吧。”谢兰生觉得,今天他们需要试戏,不大适合深入交谈,等以后再熟悉一点他会努力帮帮对方的。

柳摇道:“好。”

这段戏是李芳芳在男友走后打电话去挽回的情节,谢兰生念男友对白,柳摇则念李芳芳的,她在桌前捏着电话,面部表情十分细腻,紧张、焦灼,拼命挽回,就像拿着一个破旧皮囊,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去,她着急地用手去捞,却什么都留不下。她甚至还留下眼泪,到最后被“下死刑”时,泪在脸上刚好凉了,紧绷绷的,像个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