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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电影人(11)

进赌场后大家散开,自己逛,自己玩儿。

谢兰生在赌桌中间来来回回穿梭了阵,发现基本全是“21点”。从录像厅的香港片他早知道它的规则,不过亲眼看到人玩还是感觉不大一样。

一台桌子旁站着的荷官是个华裔青年,五官英俊,十分扎眼,最漂亮的是一双眼,黑漆漆的,深潭一般。他穿着荷官的西装,谢兰生是头回见到有中国人能把西装前胸那儿撑得鼓起的。

谢兰生总觉得荷官的模样儿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想起来了——他特别像刚在欧洲拿了华人首个影帝的莘野。谢兰生在刚开始时觉得这人就是莘野,毕竟对方真住在LA,后又感觉不大可能,因为莘野的继父是非常有名的old money,本人也是十分顺遂,怎么可能来当荷官,二人应该只是相似。何况莘野在电影里演的是个乡村青年,也看不出本来样子,太容易被认错了,可能,看着像的反而不是他,看着不像的反而是他。

感觉到了直勾勾的两道目光,荷官抬眸,上下打量他了一番。

谢兰生把视线收回。

十分钟后,他站在了老虎机前。

这玩意儿十分简单,塞美金的现钞进去,再拍按钮,就可以了,屏幕上头所有东西都会自己动起来的。谢兰生也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应该顺手经历经历。21点他不敢玩,老虎机却是没问题的。

谢兰生手摸摸内兜,摸出一张100美元,他赶紧放回去,再摸,这回摸出的才是1美元。

他刚才看了,这些老虎机的最小金额是50美分一次,最大金额是50美元一次,差着100倍呢,50美元他不敢玩,50美分还是可以的,试试嘛,就当一次人生体验了。要知道,他每个月全部收入加在一起才只有250,人民币。

不过,就在谢兰生把1美金塞进去时,他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等等……

人人都说他这样的赌博新手运气会好,是真的吗?

鬼使神差,他看向了几米之外角落里的那台机器。

没人,空的,一次五十。

要是能中最高的200倍,就会有一万美元了……五万人民币。

宿命般的一个数字。

谢兰生的两道目光紧紧钉在它的上面。

他总共能打上四次。

200美元,1000人民币,这是他的全部积蓄。他虽然已工作一年,吃厂里的,住厂里的,可往返了几次北京,也并没有攒下多少。这次来美国参访访问,以防万一,他全带在身上了。

这200美元,要打水漂吗?

他告诉他自己冷静,别发神经。赢200倍的概率太小,砰砰按几下,1000就没了,太傻逼了。

可是,万一……呢?万一真的,赌博新手运气好呢?

机子静静立在那儿,让谢兰生心痒痒的,手也痒痒的,好像有道什么钩子正轻轻地勾着自己。他想起了北欧神话勾引水手的塞壬来——她用歌声吸引水手,让他们统统葬身大海。

倾尽一切,孤注一掷,这两个词让谢兰生有些上头、有些发晕。

他身上文艺青年的那股子血又沸腾了。

当导演的,都对“命运”情有独钟。他想,也许,今天这家赌场就是自己人生真正的开端呢?他走投无路、几近绝望,他付出所有,拼死挣扎,接着命运垂青于他,从此一切柳暗花明。电影里面都是这样的,主角们在没希望的时候创造出了奇迹,峰回路转。

他不想要留下遗憾,即使只是多年以后“万一当年赌赢了呢”的呢喃。

他不愿错过任何机会。

嗨,反正只是200美金,1000人民币。

与5万比杯水车薪,留下来也没有屁用。

就这样吧,不管了,他妈的。

谢兰生浑身僵硬地坐在了角落的凳子上。他手指发抖,把200美金塞了进去,而后,不允许再后悔一般,“哐”地一声拍下按钮,心砰砰跳,一下一下撞击咽喉,生疼生疼的。

屏幕闪过缤纷的光,数字7和其他图案绕着轴承飞速旋转。这老虎机是“777”,一共三栏,各自旋转,如果全都停在“7”上,就是大奖。

什么都没,输了,扣50。

第二把第三把,又被分别扣了50。

再来一把就玩完了……谢兰山又按下按钮。

他并不知游戏规则,只能等机器给他结果。

第一个转出来的是樱桃,第二个是别的东西,第三个出来的又是樱桃。

谢兰生想全结束了,谁知机子告诉他说两个樱桃是赢双倍,他的本金变成了150。

这么神奇吗……

他继续玩儿,一会儿输点,一会儿赢点,一会儿不输不赢。那二百块居然还挺他妈能撑,始终在50到150间晃荡。

而在赌场中心区域,趁着一局的间歇,一高大的华裔青年挤到莘野的身边,说:“Yves,看那边儿……那个赌鬼破衣烂鞋,却好舍得打老虎机。打最大的,50一次,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