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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出书版)(27)

他知道方若兮拿走了那幅画,突然明白那晚踩他入水之人竟然就是她!因穴道未解,一时也只得隐忍任她摆布。当穴道被冲破时,他挣开了四肢的束缚,想点住她的穴道,却没想到竟点在了铜镜上,反让她跑了。而后,他本想追出去,可一低头看清自己此时的模样,听到府中侍卫已经奔进院来,忙又关上了窗户。

房外,有人唤道:“将军!”

宋子星答道:“没事,都退下吧。”

宋子星话音刚落就听院外有人喊道:“乌龟星,有本事你出来抓我啊!告诉你,太湖那晚就是我把你踩晕过去,还把你吊在树上的,怎样,有本事你出来啊!”

宋子星闻声不怒反笑,透过窗缝看到她正站在院墙顶,手舞足蹈地跳了一个既挑衅又兴奋的舞,边跳还边在墙顶上高唱:“我气死你,我气死你,我气的就是你。”直到府中侍卫向她冲近了,方才越墙而去。

她是算定了他此刻不敢出来。

第17章 重逢的喜悦

方若兮一跳下墙来,立刻矮身于墙外角落的阴暗处,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此处很适合躲藏,方才在墙头上手舞足蹈时她就打量好了。

之所以躲于此,一方面是怕宋子星真的发狠追出来,她轻功不如宋子星,逃跑基本上等于浪费体力,不如以逸待劳。另一方面,即便宋子星不追出来,她也可以躲于此偷听他如何布置,也好寻个应对之策安全离去,毕竟整个江南地区都在宋家的掌控之中,想要逃走定没那么容易。

府中侍卫尚未追出来,就听屋内宋子星扬声道:“不必追了。”

侍卫的脚步声停歇,有侍卫问道:“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宋子星道:“她轻功不弱,你等与她相差甚远,不必白费力气去追了。”

侍卫大声问道:“将军,难道就让他这么逃了?此贼如此嚣张狂妄竟敢夜闹总督府,公然辱没将军,属下不能咽下这口气,属下就算翻遍整个杭州城也要把他抓出来交与将军惩治。”

房内宋子星闻言轻笑:“我现在不去抓她,不代表我抓不住她。”

侍卫面露喜色,忙问道:“还请将军示下。”

宋子星不慌不忙道:“你吩咐人向附近各衙门密发一张抓捕令,就说有一江洋大盗最近流窜于江南作案,此人擅长改装易容,忽男忽女,轻功甚高,唯有一个特点,其两根小指上各带一枚金戒指。如若发现,切勿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让贼人逃了,须先通知于我。”

“是。”侍卫领命。

“退下去吧。”

“是。”

墙外,方若兮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宋子星果然不是好惹的。只几句话,她就成了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了,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注意到了她唯一不变的特征,小手指上的两枚戒指!如果他用画像抓捕她,那她可以高枕无忧地离开了,毕竟她有好几个面具呢,但他竟注意到了她的兵器。幸好今晚她没有直接离开,否则不出明日,她肯定会被他抓住。想起自己刚刚在墙头上挑衅他说的那番话,这一次如果被他抓住,恐怕不再是当宠物养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那么简单了。挥汗,实在好险那。

方若兮又静悄悄地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见声息,方才离去。

当晚,她暗暗潜回了客栈,一路上极为小心,深恐四周有埋伏,但事实证明并没有,看来宋子星事先并没把她当回事。不过,从今晚开始,恐怕他不会再轻易放过她了。

她拿了包袱之后,悄悄离开了客栈,本想就这么趁夜离开,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主意。即便她骑马速度再快,恐怕也快不过宋子星的飞鸽传书。

她必须让今后高枕无忧,所以……

天亮之前,杭州城所有卖金银首饰的店铺,她都走了一遭,趁夜摸走了人家店里面所有的金戒指。这次被宋子星说对了,她被逼真成了江洋大盗。

次日,总督府人进人出,接二连三的消息不断,一日之内,宋子星共收到一百次双手小指带金戒指的消息,在第一百零一次收到这样的消息后,宋子星笑了。

他懒洋洋地斜倚在红漆木椅中。

院中繁花盛开,暗香袭人。

他漆黑的双眸幽深,手指拂过一旁那条曾经绑过方若兮的绳子,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挑起,似在问旁人,又似在问自己:“她会是谁?为什么我从未听过江湖中有这样一个女子……”

而此时的方若兮,早已退下了手上的戒指,一身女装打扮,穿着亮丽的碎花衣衫,骑在马上消遥自在地离开了杭州城。

途经林间小路,一路蜿蜒向前,四周鸟鸣清幽雾霭环绕,远处,山野人家袅袅的炊烟燃起,于峰回路转处有人忽然高声唱起歌来,乍然惊起林间栖息的鸟儿无数:“这人生苦短累,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了不道歉我去打了擂,为了不服输我大声地吹,为了气死你我在墙头跳舞累,为了逃跑我竟然当了贼!……”但凡真正听过方若兮唱歌的人都知道,其实她唱歌根本毫无音调可言,完全是乱唱瞎唱随便唱的。

方若兮女装打扮,一路西行,越走越是心惊。

江南百姓安居富足,方若兮以为天下都是如此,但没想到她尚未走出江南,便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天下。

江南以外,百姓贫苦,土地连年受洪涝、虫灾,已三年颗粒无收,百姓饥饿,被逼互食,或落草成寇,或成了流民,湘淮两地边界,流民大量涌入。官府只象征性地开仓放了几次粮,便再无抚恤。

越往西行,流寇越多,官府根本不管,流寇便愈加地肆无忌惮,方若兮自出了江南,接二连三遇到拦路打劫,逼得她又换回了男装,连马不得已都弃了。

一路行来,听不得饥饿的孩童啼哭,看不得垂暮的老人挨饿,方若兮散尽了钱财,直到入了江陵。

江陵府,乃晋王刘易管辖之地。

方若兮如今也是穷人了,再也住不起最好的客栈,吃不起最好的酒菜,走在大街上,摸着空空的荷包眉头微皱,竟觉得心也空落落的。在她看来,正所谓,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不自觉的她竟走到了街上最大的兵器铺外,望着招牌下角那个篆刻的“方”字,她犹豫了半晌,终还是转头走了,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向爹爹低头。

如今荷包空空,腹中饥饿,想吃顿饭菜,寻个普通客栈休息一下也成了奢侈。

忽然想起半年前,初入京城时,她也是同样的情形,只是当时……

此番恐怕再也遇不到公子翌那样的人了。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是想念以前跟着公子翌的时光,以前跟着公子翌时,花钱如流水,伺候的奴仆成群,吃的是佳肴,喝的是美酒,穿的是锦衣,住的是楼宇。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舒服,而今……

想起了他,便也想起了南书书院,她禁不住摸了摸放在胸口的那两幅画,好似整个南书书院都在那里一样,她笑了笑,不知道最近夫子还有师兄们过得怎样了,有没有说起过她?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了哪里,却见前方似出了什么事情,有人在围观。她信步上前,方见,有一锦衣华服男子站在道中央,一脸嫌弃地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子,女子衣衫褴褛还带着个孩子,女子正用衣袖擦着男子的鞋面,男子似乎极为不悦,一脚踢过去,把女子踹倒在路旁,女子又再次爬了起来,不停磕头道:“大爷,民妇实在赔不起您这双鞋,求大爷饶过民妇吧,求大爷饶过民妇吧。”

那位大爷嫌弃地哼了一声,骂道:“奶奶的,今日出门真是晦气,滚开!”言罢,又踹了妇人一脚,方才愤愤而去,妇人却仍向那人离去的方向不停磕头:“谢大爷绕过民妇,谢谢,谢谢。”见男子走得远了,妇人方才起身拖着孩子头都不抬的快步走了。那孩子目光呆滞,骨瘦如柴,看似也几日没有吃饱过了。

路旁围观者根本没人出来管,一路上类似的事情,方若兮已见怪不怪了。方若兮叹息一声,穷人与富人同样是人,但偏偏,穷人会因富人一双鞋卑躬屈膝更甚者可能丢了性命,说白了,只不过是因为没钱。

方若兮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劫富济贫。

以她的身份,实不适合做这种事,但转念一想,反正当过一次贼了,也无所谓当第二次。

劫富济贫,说来容易,可是,她初来江陵哪里知道谁是贪官谁是污吏?这时,她忽想到一路所见的凄惨景象,又曾听人说这里的官府泯灭天良私吞了百姓的赈灾之粮。这一片都是晋王刘易在管辖,那么……他肯定就是最大的贪官污吏了,好吧,而今就从晋王府开始。

夜晚,繁星满天,虫鸣噪耳,方若兮身着夜行衣行于楼宇之间,行至晋王府后院,暗藏在王府最高的屋顶上,向四下张望。想先看看晋王府四下的地形和巡视的侍卫所在,可看后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她其实没什么偷盗经验,上一次偷的是金戒指,直接去人家的柜台上拿就行了,这一次她毫无目的性,而且面对的又是守卫森严,占地宽广的晋王府,她本仗着艺高人胆大,再加上天不怕地不怕,以为晋王府也可以任她随便乱走的,可此刻,面对眼前楼宇林立,几近三十多间的房舍,还真不知道怎么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