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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出书版)(125)

望着她微红的耳后,他浅浅无声地笑着。想起吴琪曾对他说:“情之一字,即便是一层薄薄的纸,之于无多,也不会轻易捅破。但若换成你,这层纸,则更加难。”而今他二人在一起,便是难上加难。但即便再难,他们终究走到了一起。

她出去寻食物,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着说:“小心。”

声音虽弱,她却听得清楚,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他闭上了双眼,有些睡不着,脑海中都是她的身影,她是极美的,无论穿什么,无论什么模样。就算此刻在荒郊野外,发髻松散,衣服脏乱,她在他眼中还是出奇的美。这种美,无关她的容貌,只在举手投足间,只在一颦一笑的回眸间,便是一个背影也令他望而着迷。

他原本是风流的,天下女子之于他,无外乎皮相与家世的区别。他一直这么认为。

可为何天下竟会有这么一个女子,令他觉得,无论她是什么样,她是什么身份,都是那么的美,美得令他心悸。竟似一辈子也看不够,竟似全天下的女人也不如她。他笑问自己,这便是情吗?情又是何物?

难道这便是面对方正阳许他的万匹战马,数万兵器竟也不愿放弃的真正原因吗?还是,他确如方正阳所说,不愿因小失大,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是啊,那才是他啊,方正阳竟能一眼看穿他。

他再笑。

待花无多回来时,他听见她在洞后惊奇道:“怎么又是小白蛇?”

公子翌闻言一笑,昏昏睡去。

第二日,吴翌醒来时,闻到了很香的味道。花无多端了一碗蛇汤说要给他大补。

喝下蛇汤后吴翌气力果然恢复了几分,可以自行骑马了。他们再次赶路,并一路布下许多假踪迹,混淆可能追来的刘景和唐夜的视线。

如此急赶,又到夜幕之时,身后仍没有追兵跟来。吴翌的体力却已用尽。他二人寻了一处大树坐靠休息,今晚没有昨晚幸运,再没有山洞可以一宿,只有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露宿野外了。

花无多归置好一切,与吴翌吃了些果腹的食物后,便伸直了双腿,碰了碰靠在树上休息的吴翌道:“靠在我腿上,这样你会舒服些。”

吴翌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却含笑道:“我没那么娇气。”

花无多道:“我自从吃了唐夜给的雪域天丹,蚊虫一般不会靠近我,你躺在我腿上,会休息得比较好。”

吴翌闻言蓦地睁开眼睛,问道:“雪域天丹竟有这等功效?”

“是啊,我自从吃了就开始不招蚊虫了。现在露宿荒郊尤其受用。”她笑道。

“雪域天丹……”吴翌喃喃道,微闭了双眼,靠在了她的肩头,半晌,无声。就在花无多以为他已睡着时,却听他轻声道:“没有蚊虫滋扰果然很好。”

“嗯。”她应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他缓缓伸出手来,摸到了她的……不小心碰到了她手腕上的布条,他蓦地反应过来,扯起她袖子一看,她本欲遮掩,却被他阻止,布条拆开,是一道刀痕。他怔怔地望着那道伤痕,难怪,自己昨天醒来时口中都是血腥之气。他望向她,看到她目光闪躲,用力抽回手腕,再次用布缠上伤口不给他看。

他心中一同,低声问道:“为什么?”

她道:“不过是一点儿血罢了。”

他笑了笑,道:“我记得,你看待自己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为什么每次你都挡在我面前,不顾生死?为什么你不离开我?”

望着他探索的目光,她道:“或许,就像你说的,我傻吧。”言及此,似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有些固执地道,“就算你看上的是我的身份,我也不离开你。”

他一怔,月光下,望着她,难掩动容。

这时却听花无多惊声道:“不好,他们追来了!怎么会这么快!”

吴翌闻言坐起,正欲起身上马,却发现刚起身的花无多突然晕靠在了树干旁。她已有三天没有睡觉,她身上有伤未曾处理,她喂过吴翌许多血,还染了蛇毒。即便武功再高,此刻一心急,毒气竟控制不住开始蔓延,她险些晕倒,咬破了嘴唇,意识才清醒了几分。

吴翌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她笑了笑道:“我没事,赶紧上马走。”

吴翌点头,正欲转身上马,却发现她再次跌倒,心中一惊,蓦地将她抱起,放在自己马前,随后翻身上马,道:“我带你一起走。”

她强撑着不晕过去,可眼前已经发黑,靠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守护,忽觉这一刻是多么的奢侈。

刘景来得极快,似有人在前面带路一般,丝毫不差地追上了他们。两人一骑速度自然慢了许多,不消片刻,她便感觉到了越来越近的危险,吴翌自然也知道,催促马儿的力道也越发急切。

她靠在怀里平静地对他说:“放我下去吧,翌。”

吴翌没有吭声,依旧策马疾驰。

她仰起了头,笑望着他,对他说:“我求你。”在吴翌睖睁的片刻,她一使巧劲,自他的臂弯下滑落下马,踉跄几步竟奇迹般地站住了,没有摔倒。

吴翌扯住缰绳,厉声对她道:“不许胡闹,快些上马跟我走。”

“若带着我,你逃不了的。”她笑望着他,道,“翌,你忘了你的梦想了吗?俯瞰江山成一画,百姓安居无饿殍。”

吴翌面色一紧,明显在挣扎。

她道:“近几日我发现总有一条小白蛇跟着我们,或许正是循着我身体的气味而来,唐夜当初给我吃雪域天丹,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翌,我们二人兵分两路,或许能引开他们不再追你。”

吴翌没有动,目光看向远方,毫无焦距。

“实话告诉你,上次救我的就是唐夜。如果追来的是唐夜,他不会杀我的。”她又道。

他神色已然有些动摇。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不会有事的。多少次了,我不都活得好好的。我一向福大命大,你忘了吗?你快走吧!”

或许缰绳被他抓得过紧,他身下的坐骑烦躁地在原地打转。他心知花无多说的不无道理,那蛇他几番见到,的确透着古怪,在上党,他还曾在花无多的帐外见到过一次,如果真是她引来的杀机……若然真如她所说,唐夜会追来,或许,唐夜会看在往昔情分上不为难她。权衡利弊,吴翌终究沉下目光,低声道:“小心。”便不再犹豫,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她咬紧牙关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看到他跑出一段后又停步回首望来,她还是直挺挺地站着,在笑,明知他听不见,仍轻轻地对他说道:“翌,若有来生,我们还要相遇。”

直至公子翌离去,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再也无力支撑,闭上了眼睛,身体触地的痛楚并不明显,只因她已失去了知觉。这一次,她再无力为他拦住追兵挡住杀意,她只能用自己去做赌注。

公子翌策马狂奔,不停地鞭打马匹,想要逃离,想要跑得更快!可不知是风太大将沙粒吹到了眼中,还是胸口窒息的感觉令他痛苦难当,他双目泛红,脑中纷乱,身体在马上亦摇摇欲坠。

他机械似的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只知道心底有一个洞,一开始只是个小口子,后来却越来越大,撕裂开的痛楚令他犹如被千刀万剐,痛楚难当。许多个念头在压抑太久之后一涌而出,如火山爆发般在脑海里炸开来,如果唐夜不会来,如果那蛇只是巧合,如果她死了,如果这次她真的死了……

他突然狠狠地勒住缰绳,马儿吃痛,仰天长啸。

天空中刺眼炽烈的太阳令他晕眩,他怔怔地望向前方,前方是他的生路,只要他逃出这片树林,便可死里逃生。他缓缓回头望去,身后是他的死路,他若回去,极有可能有去无回,九死一生。可是,那里有她,他怎能再一次忍心将她丢下,再一次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弃她于不顾?如果她死了,如果她真的死了……

马儿在他身下狂躁不安,他汗流浃背,生生将干裂的嘴唇咬出更多的血来,竟也不觉得痛。他蓦地摇头失笑,不知不觉竟笑出泪来,他再次扬鞭策马疾驰狂奔。

眼前除了路,竟有她的身影。

她傻笑着对他说:“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她曾对他说:“就算你看上的是我的身份,我也不离开你。”

她坚定地对他说:“因为是你,我不悔。”

她挣扎着对他说:“放手吧,翌,我求你。”

她望着他,从她的唇形他辨识出的:“翌,若有来生,我们还要相遇。”

他突然狠狠一勒缰绳,将马头掉转了方向……

来生,来生太缥缈,他如何等得到。

第79章

唐夜与刘景大军追来时,刘景并未多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花无多,只以为是吴翌的近身侍卫,显然身受重伤已被吴翌弃了,士兵上前探了探,发现还有气息,回报给刘景。刘景刚想命人将花无多拘了,便听身后唐夜道:“把她交给我。”

刘景瞥了他一眼,问道:“他是何人?”

唐夜道:“故人。”

刘景微一蹙眉,便大声道:“继续追。”

刘景急于率军继续追赶吴翌,自始至终因地上那人身形不似吴翌,一眼也未曾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