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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出书版)(123)

每当想到那般景象,心如刀割,屋门被人推开,烈日自厚重的门外照射进来,一人急匆匆地步入屋中,对他一拜,忙道:“王上,守城的将士说,城外来了个极古怪的人,那人骑在马上一直向城门走,他们正欲开弓射杀时,那人好像支撑不住昏倒在了马上,一直没有回应,只不过手中举着个木牌,木牌上写‘投降’二字,末将已命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吴翌的身影已消失在他眼前。

那匹马依旧停在城外,没有向前亦没有退后,吃着护城河边的草。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晕染遍草原,风过,吹得荒草向一个方向摇摆,似在呼唤和招手。

马上的人一直趴着没有动静,吴翌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劝阻,命人打开了城门,冲了出去,杜小喜、公子争等人随后跟着追出了城外。

杜小喜伤刚好些,追在公子翌身边,道:“王上,恐防有诈,末将先……”

吴翌红着眼打断了他:“不必,她是无多。”

杜小喜一怔,一来惊疑那人是否是吴多,二来他恍惚看到吴翌眼眶发红隐有泪水,公子争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公子翌的话。

吴翌当先纵马奔到了花无多的马前,望着昏迷在马上,手举投降牌子的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小心翼翼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见她面具已无,面无血色的模样,心微微刺痛。

公子争牵过马来,道:“王上,将她放在马背上……”

“不必。”公子翌打断了公子争的话,自马上将她抱起,轻抚她鬓边散发,似怕打扰她般轻声对公子争道,“你帮我一下,将她轻放在我的背上。”

公子争一怔,便照做了。

许多年后,已成封疆大吏的公子争每当望见天边夕阳,便会想起这一幕。

金色夕阳下,成王吴翌背着参将吴多,一步步走向城门。

无数的守城士兵望着他们的王上,背着一名受伤的将士走进城内,那将士身着敌营衣服,已然昏迷不醒,手中却仍举着一个“投降”的小木牌,恰遮住了脸,明明极为可笑的一幕,却因为成王的神情而让人笑不出来,全都怔然无声。

事后知道此乃成王近身参将吴多将军,奉命潜入敌营刺探消息,被刘景发现后死里逃生而归,众将士便觉成王待将士亲如手足,竟然亲自出城去背。众将士感激涕零,均觉得能追随体恤将士的成王,实为平生幸事。

当时,唯有杜小喜、公子争等少数熟悉吴翌与花无多之事的人或能猜出几分吴翌当时的心情。

吴翌执意背着她,每踏一步,嘴角笑意便深一分。

忆起,当年她曾三次这般背过自己。

忆起,她曾四次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身前。

京城一别,他以为他失去了,可在一年后,她回来了。

五日前,他以为他又一次失去了,并以为再也找不回来,可是,她又奇迹般地回来了,回到他身边。

他又一次失而复得,老天待他果然不薄。

他要背着她,一步步,背着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从此以后,守住她,再也不放。

公子争、杜小喜等一众将士牵着马,跟在吴翌身后。

公子争怔怔地望着吴翌的背影,心口堵着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千丝万缕,丝丝密密,感慨中又有说不清的悸动与惆怅。翌与无多,在他眼中是普天下最般配的一对,这种感觉极强烈地充斥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花无多醒来后,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大眼睛的陌生女子。而后,便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迭声的叫嚷“醒了醒了”。还有门开门关,有人摔倒等一系列令她迷惑而奇怪的声音后,她看到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吴翌的眼睛。

她轻轻地牵起嘴角,笑了起来,便听吴翌道:“想喝水吗?”

她摇了摇头,又听吴翌道:“你感觉怎么样?想要什么?伤口还疼不疼?”

见他如此紧张,她红了红脸,看了看屋内,见没有人,唯有他一人,本欲挣扎起身,却使不上力气。吴翌会意,扶她坐了起来,靠着自己,轻声在她耳畔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多,想要什么和我说。”

她犹豫踌躇半天,终于道:“出恭……”昏迷了多日,她全身无力,声音也十分嘶哑,但无论声音再如何嘶哑,也比不过这两个字的意思所带来的反应。

吴翌的脸登时红了。很不自然地叫了方才那个丫环进来,出去关上门时,手脚僵硬面色古怪。

花无多听到门外公子争的声音,“王上,无多醒了?”

“嗯。”

“她没什么大碍吧?”

吴翌咳了咳,道:“无碍。”

“王上怎么出来了?”杜小喜很不识相地问道。

吴翌瞥了他一眼,没回答杜小喜的问题,反而问道:“那个木牌呢?”

杜小喜道:“在无多房里。”

吴翌一叹道:“真是绝妙。”

闻言,杜小喜与公子争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在花无多回来的第二天。

是夜,刘景大军后方粮草突然失火,刘景得知是吴琪派人自后偷袭,烧了他的粮草后勃然大怒,因自己重伤未愈,便命人追击吴琪。吴翌与此同时派出公子争、胡为中两员猛将各率兵士三千,左右协助吴琪围歼刘景。

刘景本就重伤,闻讯一急竟当场昏厥过去,刘景兵败,一日便退兵百里,直至狼狈回到东郡,长平之围得解。

阳光明媚,晒得人懒洋洋的,可院中一人却在打拳,另一人则闲来无事,坐在树下摆弄着一个小木牌,道:“你为什么偏偏写了这两个字?”

那人边打拳边道:“你想啊,我那天穿着敌方士兵的衣服,要是贸然过来,还不被城墙的箭射成刺猬。我当时头晕眼花的,又没什么力气大喊大叫我是谁,若然在木板上直接写上名字,我当时那副模样谁见了能信,便捡了枯枝烧成木炭,写了这两个字,全当投城来的。或许还能活着不是。”

他不置可否,半晌道:“这两个字很妙。”

“妙在何处?”一套拳,她已打到结尾处。

“妙在它实在够妙。”吴翌道。

花无多完全没听懂,收了拳,问道:“听说,你那天远远便认出我来,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吴翌竖起三根手指,道:“理由有三。”

花无多惊道:“竟然有那么多理由?快说说,哪三点?”

“第一,你的字迹。你写的这两个字,用的是我的笔迹,我岂会认不出。”

花无多怔了怔,仔细看了看,竟然真的用了他的笔迹。想当初在书院,她为了帮他写夫子留的习作,模仿他的笔迹已经驾轻就熟。近数月来,她时而也模仿他的笔迹,没想到,这两个字竟然用的是他的笔迹。想了想,她忽而一笑,道:“这两个字果然很妙,竟然像是你写的。”

吴翌颇为无奈地一叹,道:“我也越看越像是我写的。”投降,真是不吉利。

花无多捂嘴偷笑了一会儿,道:“那第二点缘由呢?”

“你的背影。你当时伏在马背上,我只能看到你的背影,有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那很可能是你。”

花无多闻言,偏过头去,而后,窃喜道:“没想到,你竟对我这般有感觉。”

吴翌知道她在暗中偷笑,横了她一眼,继续道:“至于第三点,就是你的十指金环。你当时手握缰绳,露出的手指和手腕上戴着一直不离身的十指金环。与夕阳一个颜色……我看到这里,已经断定是你无疑了。”

吴翌言罢,本想喝口水润润喉,未料,花无多突然跳了过来,道:“翌,你真是太厉害了。”啪的一掌打在他肩头,他刚喝进嘴里的水便被打了出来。她似打上了瘾,又是一掌向他肩头拍来,他急忙躲闪。一个追,一个跑,花无多脚下被一物一绊,一抬头便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正在院中四下里翻找,便看到一物自门后伸了出来,小木牌晃啊晃,投降,投降。

她扑哧一笑,原来他窜进了屋子,躲在了门后,便道:“出来吧,不打你了。”

吴翌自门后笑着走了出来,重又坐回桌边,问道:“救你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花无多目光闪烁,道:“没有。”

吴翌望着她,眸中闪过怀疑,似还有话要问她,却见她已步出院外,只留下一句,“我有事要忙,晚上见。”身影便消失了。

吴翌无奈一叹,暗道:究竟是何人救了她?她为何要有意隐瞒不说。他曾疑是刘修救了她,可当时刘修明明与公子巡在上党对峙,不可能出现在长平。究竟是谁救了她?此人他必定认识,否则无多不会一直讳莫如深,不愿提及。

第77章 俯瞰山河

刘景攻打长平不成,便退守东郡,因重伤原因,朝廷担心吴翌、吴琪联手攻打东郡,便调来刘修守在与东郡相隔不远的魏郡,与吴翌、吴琪驻守的长平、上党成犄角之势对峙。

彼时入秋,百姓开始忙着收今年的粮食,吴翌亦着手屯粮备战。

京兆等地地处山区,粮产自没有江南丰富,虽连年征战,但西京侯与吴翌一向最顾百姓疾苦,不曾因连年战争让百姓挨冻受饿,反而甚是保护当地百姓。现下,吴翌驻守长平,长平虽动荡不安,但长平以西百姓均安居乐业。亦因此,京兆百姓都称吴翌的军队是固守家园的一道城墙,全都盼着成王打胜仗。此番,吴翌再次打败刘景,消息传回京兆,百姓敲锣打鼓,如过节一般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