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烟(85)

刚才夏川一直没说话，他也在一边等喻安的检查结果，却得到这么一个消息，他更加自责了。

他一直克制着没说话，比起其他人，一大早又去奔波的夏川不光是心理上，身体上也更加疲惫。但从昨天知道向远伤情开始他就一直在责怪自己，仿佛向远那么严重的伤真的是他自己的原因一样。

喻安出来宣布这一令人不悦的消息，他就只是回到座位坐下，两手撑在膝盖上，垂着头。

靠近了才能发现他的胳膊一直在抖，不时还有一两滴泪水掉落。

“夏川......”尚闻绍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搭上夏川的背，慢慢地顺着他的背轻抚轻拍，试图稍微安抚一下夏川不稳定的情绪。但他的手一放上去就能感受到夏川背部传来的起伏不定战栗不停的抖动。

几天来尚闻绍见过夏川不少次流眼泪。

无家可归被关在门外要掉眼泪，抽烟被说了要掉眼泪，朋友受伤了也要掉眼泪。

但他自己挨打受伤却没掉眼泪。

夏川任性倔强地让尚闻绍心疼。

“他们来了！”

刘烁看着手机突然兴奋大喊。

他们兵分两路，刘烁宁瀚夏川留守在医院等喻安的结果并且和向远父母保持联系；赵岩跟林暮晓去外面接来献血的志愿者。

林暮晓和赵岩这会儿已经接上人从电梯上来了。

来的志愿者有男有女，有本市的也有半夜看见消息就买了票临时赶来的。他们都身体健康，和向远更是没有亲缘关系。

得到的结果是这些人的血液向远可以用，一群人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谢谢......谢谢......”夏川低声说，也不知道是谢谁。他嗓子早就哑了，一上午没喝水一直等着各种结果。

“现在就等着他手术结果了吧？”

“对，咱们去手术室那边找叔叔阿姨吧。”

“走走走。”

几个人谢过了送走来献血的志愿者，又跑去手术室门口等结果。

喻安悄无声息跟着，他是这一群人里和向远最亲近但又最没资格过问的那个。他恨不得刚才宁瀚一拳打在自己脸上才好。

等待无比漫长，从喻安知道向远受伤再到知道他是自己亲弟弟再到现在，不过几小时。但就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失散十八年的弟弟以这种方式重逢。渴求已久甚至不惜出卖自己身体换得的虚假感情，以及就在身边却被自己伤到千疮百孔的真切爱恋。喻安心里山摇地动般的情感震动没有一个人知道，他默默坐在离手术室最远的角落，一声不吭，像个透明人一样也在等着向远的手术结果。

又是一天傍晚，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

几个人围上前去询问，得到一个手术成功的答案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向远父母熬了一整天身体早就撑不住脱了力，被几个年轻人搀扶着带到一边坐下。

不管怎么说手术成功都是个好消息，向远父母找了护工，又让他们几个孩子该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该回去上课就回去上课。

看着大家脸上凝重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喻安暗自离开。

事前终于告一段落。

尚闻绍请了一天的假，不光是前一天晚上忙碌着四处找人献血，白天他也在医院盯了一整天，放心不下从昨晚到现在情绪一直波动的夏川。

两个人前一天全都整晚没睡，等再回到家的时候，又快九点了。

一路上夏川都在沉默，包括现在进了家门，尚闻绍开了灯换了鞋，准备洗把脸就赶紧睡觉呢，夏川都像个木头人一样一言不发。搞得尚闻绍以为他嗓子哑了说不出话了。

“渴吗？我现在烧上水你等会儿喝点热水再睡。”他洗完手就忙活着烧水洗杯子，但夏川竟然还傻傻的愣在门口不动地方。“怎么了？快点进来。”

“......谢谢你。”

“别说了，都说多少遍了......”

“谢谢你。”

夏川又重复一遍。

“哎呀，你......”

“谢谢你。”

尚闻绍意识到了夏川语气的不正常，把手上东西放下回头去看他。就见夏川挤着眉眼撇着嘴巴哭的像个泪人一样，鼻子一抽一抽，连脸上的纱布都被扭曲的肌肉挤到一边。

“谢谢你。”

“怎么了？别哭别哭......”尚闻绍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跑过去用纸巾轻轻把夏川的眼泪擦掉，担心那眼泪流到纱布里把伤口捂感染了。

“他不是没事了吗？你别担心了，都没事了。”

“谢谢你......”

夏川还是一个劲儿的重复，哭个不停。那样子让尚闻绍看了都觉得心里疼得揪心。

“没事的......没事的......”他的两臂环住夏川，轻拍着夏川的后背。“他会没事的，你不用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