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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杳杳(60)

作者: 雪满头 阅读记录

“就算不是偶然与你碰上,我本也打算今日晚些时候去寻你的。”小姑娘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清清澈澈望过来,便让人先信了五分。

又思及於春雪那番说她与太子的无稽之谈,谢杳决意再多开解两句,接着道:“再说那日是皇上召我进宫,太子亲去太清殿找我的,我也避无可避不是。”

沈辞一笑,“演技倒是愈见精湛。”

谢杳琢磨着他到底是没信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不经意瞥见那方石榴红的帕子,这才后知后觉自打她一进这个门,便是被他带着走,她想问的竟半句都未问出口。

“阿辞。”小姑娘笑得人畜无害,将脚从床幔红纱里伸出去,踢了踢地上那方帕子,“该你了。洗耳恭听。”

沈辞掀开床幔走出去,抛了抛手中面具,似是在思考从何说起。

谢杳亦跟着掀开床幔,随口问道:“你总不会是常来这烟花之所罢?”听到那人回了她一句“是”的时候,差点儿被委地的红纱绊倒。

“也不是。”沈辞以手抵唇咳了一声,斟酌了斟酌用词,“这迎云阁,明面儿上是迎云姑娘的,实则是沈家的。”

话到这儿谢杳便明白过来。烟花风月之地,往往也是探听消息最趁手的地儿。沈家之所以能成为穆家心腹之患,自然不能是只靠着虎符。

她心中一凛,看来京城里头远比她前世所知的要盘根错节得多。

“哦—”谢杳学着他避重就轻道:“也就是说你不仅是常来,还是这儿暗里的主子。”看着沈辞被显然一噎的表情,登时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谢杳十分体贴地没在这个问题上多难为他,又接着道:“这么说来,方才那红衣姑娘,是混进来的?”

沈辞微微颔首,“迎云阁究竟是谁的,不少人都在暗里琢磨。新进来的姑娘里,难免混进来几个有主的。”

谢杳从他手上拿了那只面具,在自己脸上比划,问出了那个让她一路追过来的问题:“你这房中方才还有个人,就是我说行踪鬼祟的那个,有些眼熟。”

“你该是见过的,许是没留意。他是我从边关带回来的人,名唤迟舟。”

谢杳乍然听见这个名字,脸上笑容倏地敛去,在沉静中恍惚有几分隔世的悲惘——好在她还扣着那面具,没叫沈辞瞧出不对劲来。怪不得她看那人眼熟至此。

沈辞顺手打开房中密道给她瞧过,“我告诉你密道怎么开,是怕日后有不时之需。但你是什么身份莫忘了,往后不准再来这种地方,落人话柄。”

谢杳调整好心情,把面具拿下来,重给沈辞戴上,脆快应了一声。

谢杳再回“近水”房时,身边跟了一个姑娘。圆圆脸,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的,又是天生的笑模样,生得好看却不打眼,看着就让人觉着亲近。

於春雪等了好半天,默默盘算着倘若再等一盏茶的功夫,谢杳还不回来,不管说什么也要进去抢人了。一抬头却见谢杳心情颇好地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於春雪只觉着额头青筋跳了两跳,生平还未见过比自己还能惹事的,咬牙切齿问她:“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谢杳按沈辞教她的说辞道:“雁归方才帮了我一个忙,我一瞧见她,就觉得合眼缘,索性替她赎了身,让她日后跟在我身边伺候。”

实则这姑娘是沈辞早挑出来的,原也在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时机送到谢杳身边,正巧今儿个遇上了,择日不如撞日——谢杳身边缺个会功夫又能贴身伺候的。

而就沈辞所说,雁归也是从边关暗里跟回来的。她本是边陲一小城富户之女,那年突厥掠夺战打到她家乡,待沈家攻过去,那一小队突厥人已把大兴子民杀了个七七八八。

她那年不过六岁,被她母亲紧紧护在怀里,是以从尸山血海里活了下来。那一战规模不大,正是沈夫人领兵去的。沈家的军旗飘起来时,小姑娘扒拉开尸堆,死死拽住一脸凝重走过去的沈夫人的披风。

沈夫人脚步一滞,看着那孩子乱蓬蓬的头发,满是血污的脸,和那双亮得渗人的眼睛,把她带回了军营。

正所谓十年磨一剑。她十六岁时,正遇上了当年那队突厥人——这些年来杀父杀母仇人的样子她丝毫不敢忘。那一战她杀红了眼,落了一身的伤,最重的一道伤在她左肩,深可见骨,终得以手刃仇人。

可是自那一刻起她凝的精气神儿也散了,失了活下去的欲念,差点儿没救回来。沈夫人别无他法,只好又给她安了一个活下去的由头——报恩。正巧是京城来旨,宣沈辞和沈夫人回京的时候,沈夫人便叫她潜入京城,来这迎云阁里,也不必露面,只做镇着此处的一把利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