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又换了一首曲子,抬手扫弦间似有战场上腾腾杀气,可兴许是方才那一曲阳春白雪过于明亮,以至于此时显得失了厚重。谢杳闭目听了两小段,曲音戛然而止。
於春雪扶着被一掌劈晕的姑娘,轻轻将人放倒在地上,抱怨道:“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些?”
谢杳利索换下了自己身上规规矩矩的半臂襦裙,穿上那件略显风情的掐腰凤尾裙——好在她身量比同龄人要高一些,这身衣裳到她身上也正合适,“你下手的时候,倒也没瞧着有多怜香惜玉。”
将面纱也系好,谢杳抱过琵琶来,垂眸试了试音。
音一滞,而后如银瓶乍破般倾泻而出,正是姑娘方才弹得那曲子,到谢杳手上,生生多出三分森然冷峻。
於春雪听得后脊一麻,待她收了势,方问道:“你竟还会这个?”
“整十二年,太无趣便什么都学了一点儿。”这还要得益于谢夫人什么都会一点儿。
谢杳抱起琵琶往外走,“那处也是雅间,我去这一趟没什么破绽,看一眼也便回来了。你在这儿好好待着。”
於春雪还未来得及应声,便见门被谢杳从外面掩上,只得又叹了一口气——自打认识谢杳后,她叹气叹得愈发多了,也不知这么下去会不会早老十岁。
她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无知无觉的姑娘,还是心有不忍,费了一番力气,将人挪到软榻上。
於春雪一面揉着胳膊,一面也往软榻上一坐——这一坐却总觉着哪儿不大对劲。
於春雪瞪大了双眼从榻上猛然站起身,狐疑地回头看了看重重红纱掩映的软榻——红纱原本被束在两侧,并不打眼,是她方才不小心碰掉了束着的布条。
既是雅间,为何要放这么一大张软榻在里头?
於春雪揉了揉脑袋,这毕竟是她第一回 进这种地方,是她见识短浅了也没准儿。再说她方才同谢杳在房里待了这么久,谢杳也并未留意这张软榻。
她放下心来,开始研究案上摆着的茶点。
谢杳抱着琵琶一路往“远山”房去,这时候正是白日,来迎云阁的宾客少,这一路都没遇上旁人,顺顺当当来到房门前。
她正欲推门进去,却听见里头女子娇笑的声音,手陡然僵住。不过转念一想,青天白日,又是雅间,兴许只是一时玩闹起来罢了。
谢杳沉了沉心,将门推开一道缝。
房中那女子一身石榴红薄纱裙衬得肤白胜雪,双足赤着,却正是背对着谢杳。而她对面的男子,长身玉立,纵使一张描金面具将脸遮了起来,单看那一身清贵气质,也定当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
女子上前一步,紧贴着那男子,身形曼妙,抬手间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
正在谢杳预备着默默退回去的时候,那男子动了。
他一手卡在女子后颈上,另只手猛然一扭,极清脆地“咔嚓”一声后松手后退了一步,任那女子软绵绵瘫在地上——她死前竟是连一声都未来得及喊出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谢杳不过后撤了半步。好在她前世大场面见多了,不经意间瞧见这么一幕也不至惊慌失措。
那道她一路追着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落下来,将地上尸体扛起,又走离了谢杳的视线——想来那房中是有暗道的。
而那男子刚拿着一方石榴红的手帕擦过手,将手帕随手一抛,面具下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看向门这边,“门口那位姑娘,进来罢。”他声音清润,听着却总有些不大对劲,像是刻意压着喉咙一般。
谢杳后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奈何既然已经被房中之人察觉,便是退无可退。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进去,尽量不去看那男子,施了一礼。
“姑娘方才,可是看见了什么?”
谢杳能感受到那道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遍,情急之下忽生一计,垂着眸摇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是个哑巴。
先不论那人能不能信她什么都没瞧见,是个哑巴总归威胁要小些。
那人低声笑起来,谢杳莫名觉着有两分熟悉,只是还未来得及深思,便听那人道:“既是如此,那今日便你来伺候。”
谢杳登时僵在原地。
“怎么,不会?”那人一顿,再开口时声音里便有些疑虑,“迎云姑娘叫你进来时,没吩咐过你?”
谢杳仍是一言不吭杵在原地。
“倒忘了你是个哑巴,罢了,”那人冲她招一招手,“过来。”
谢杳后脊一阵一阵发凉,虽极不情愿,也还是挪了过去。只是每近一步,总能想起一分方才那个被扭断了脖子的姑娘来。
在她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那人像是耗尽了耐性般陡然出手,谢杳回过神来时已被拉进怀里,他的手扣在她腰上,偏偏这衣裳用料比寻常要薄,此时他手掌的热量传来,谢杳脸色一白,乍然惊惧下脑中一片空白——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重生后,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叫她无形中竟有种尽在掌握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