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锦衣卫(7)+番外

皇孙到锦衣卫院中来尚是头一遭,众侍卫慌忙起身见礼,各自回房换飞鱼服,云起却笑道:“不妨,大伙自寻方便就是,不须换衣服了。”又朝朱允炆道:“身上挂着个大秤砣,就不起来行礼了,料想皇孙也是不见怪的。”

朱允炆笑了起来,将琉璃盏交予贴身太监,吩咐其退了出去,一抖前襟在椅上坐下,满院锦衣卫告罪散去,纷纷上楼,扒在栏旁,好奇望向院中,不知皇孙前来作何事。

朱允炆展开折扇随手摇了摇,道:“云哥儿杖伤好点了么?”正说话间,却与枕在云起腿上的拓跋锋双眼对上,只觉那目光中有股野兽的暴戾之气,竟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拓跋锋闭上眼,漠然道;“皇孙费心,锋已治妥当了。”

云起道:“今夜出宫玩了?”说着端了瓷碗递过,道:“燕王送的荔枝,待会教人捧了你带回仁德殿吃去,这有冰镇的先用着…”

话未完,朱允炆却是小孩心性,欢呼一声道:“荔枝!”遂也不在意那吃剩的荔枝,接过来便朝嘴里送。

云起啼笑皆非,心想朱棣满皇宫只送了两处,也实在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朱允炆边吃边道:“不让出宫,来此处也是瞒着太傅,正有话对你说,云哥儿。”

云起只笑不语,拓跋锋冷哼一声。

朱允炆未察觉,笑道:“记得前年七夕不?”

云起笑答道:“自然记得,你闷得无趣,要出宫玩,扮了个小太监,我肩膀抗着你,从御花园那处爬了出去……被宫门守卫追了半个南京……”

朱允炆目中颇有笑意,道:“你骑马带着我。”

云起道:“嗯,本忠狗骑术了得,把他们绕得晕了头,怎突然想起这事?”

朱允炆笑了笑,将那空瓷碗放到一旁,道:“忽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了,还有六岁时,被七堂哥揍的一次呢?”

云起道:“哪叫被揍,明着是揍人。”

朱允炆笑得前仰后合,道:“你在御花园里给我掏了只蛐蛐,我拿着去寻七堂哥斗,七堂哥那人烂赌品,输了赖账,还把我的蛐蛐给踩死了。”

云起想了想,接口道:“你便与他打将起来,一人打不过,我应声来助拳,他扯上你,你又扯上我,他又唤了贴身的小厮们扯来扯去……越打越多,滚雪球般闹个没了,最后十来个人,俱被罚足一晌午的跪。还是我姐说的情,皇上才饶了。”

朱允炆会心一笑道:“正是。”

院内二楼高处,红栏后围了不少侍卫,三三两两倚栏交谈,却都是心不在焉,竖着耳朵听着院内云起与皇孙的八卦事。

朱允炆扫了一眼,亦有点尴尬,便收了折扇。

云起见其要走,便吩咐道:“荣庆!取荔枝来,送皇孙回去!”

朱允炆忙摆手道:“不劳烦大哥们了,交予门外那小太监,我自回去就是。”

云起答道:“成,秤砣还挂身上呢,不送你了,竹几上虫灯提一盏去,夜间挂帐子里看着玩罢。”

朱允炆去提那灯,转身时静了片刻,云起道:“我倒是忘了,你巴巴跑来,有啥乐事说与我听?”

朱允炆像是犹豫半晌,而后答道:“云哥儿,待我来日当了皇帝,定不会亏待于你。”

瞬间满院俱静,交头接耳的侍卫们噤声,屏息望向院中云起与朱允炆。

云起背上满是冷汗,低声道:“允炆……储君还未立,不管你听别人说了什么,此话切记不可乱说,你的情分,我心里念着就是。”

云起想了想,又道:“皇上是否立你为储,此事本无关你我之情,莫太在意旁的事。”

朱允炆笑着转身,手里提着萤火虫灯,道:“成,我知道了,你早点歇息。”

云起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待得朱允炆走后,拓跋锋方冷笑数声爬起,摇摇晃晃地一脚踹开门,扑回自己房内,侍卫皆散,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云起醒得早,推门出院那时,见院中站了一地人。

除六名值班侍卫外,四十二名锦衣卫竟是全数到场。

云起一头雾水道:“怎么着?要群殴不成?”

荣庆笑道:“打赏打赏!云哥儿!将你私房钱取来散予弟兄们罢,留着也无用了。”

荣庆抱拳,作揖,四十一名锦衣卫齐齐躬身。

荣庆道:“恭喜副使,今日早朝,皇上册立皇太孙为储君,诏告天下!”

兵部斗殴

拓跋锋大清早便出宫,不知去了何处。

云起吃过早饭,身上伤势未尽痊,值班自轮不到他,于是百无聊赖,做做活动,帮助消化——数钱。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数来数去,云起柜内已有八十两银子,数完自己的,不太满足,开始数拓跋锋的存款。

“喏,给你。”小拓跋锋被打得鼻青脸肿,掏出一个装了银钱的口袋,塞到小云起手里。

小云起担忧地问道:“痛么?”

小拓跋锋得意地笑了笑,道:“这下看谁还敢赌输混赖。”

小云起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挠了挠头道:“你忍着痛,我去把钱藏好。”

正副使的钱财锁在一处,云起也忘了是何时的规矩。

红漆柜只配一把钥匙,平日由云起收着。每月发俸时,拓跋锋领到钱,交给云起,云起再把钱锁进柜内,分开两边放好。

一五……拓跋锋只有四两银子,云起哭笑不得,将自己的私房钱匀了点过去,方锁上柜门。

“真没收贿?”云起自言自语道。

他蹲在柜前想了想,朝窗外张望一眼,开始翻检拓跋锋衣物。动作轻脚迅手,显是做贼已久,什么东西放在何位,云起熟得不能再熟。

窃笑着翻了半天,床尾折得整整齐齐的飞鱼服下,“当啷”一声掉出两枚青色玉佩。

云起蹙眉,捡起那玉佩,把它们并在一处。

麒、麟二兽,翘首依偎,牢牢嵌合,翻过背面,各刻三字:

天不老,情难绝。

“谁家姑娘送的?”云起低声道。

无数场景在脑中飞速倒退,最终定格于小巷内,玉店门口,巧笑如花的老板娘。

云起微有点惆怅,要将玉佩塞回去,忽又改变了主意,遂打开红漆柜,把它扔进柜内最深处,发出一声脆响,继而砰地摔上柜门,恹恹走到廊前坐下。

十岁的小拓跋锋刚与成年侍卫们打过一场烂架,拖着鼻血,却似是十分舒坦。

小拓跋锋一脚屈起,架在井栏上。两手将小云起抱在身前。

小云起晃当晃当,骑于他另一只大腿上,仔细检视他脸上的淤青,朝一片青梧叶上舔了舔,反手“啪”一声,将树叶贴上小拓跋锋的熊猫眼。

“哎哟!轻点!”小拓跋锋怒道。

小云起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刚那会可担心死我了,师哥真能打。”

小拓跋锋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云起道:“下次打不过得跑啊,别管我了。被打死一个,总比死俩的好。”

小拓跋锋不置可否,而后漠然道:“相依为命,死不了你。”

“麻烦了!”

云起叹了口气,一阵惶急的大喊把他从回忆中惊醒。

荣庆匆忙奔进院里,吼道:“老跋与人打起来了,快喊弟兄们去照应着!”

荣庆一喊惊动了院中侍卫,众人纷纷出房,各个捋袖吼道:“那还得了!老虎头上拍苍蝇,谁敢打锦衣卫!?”

登时便有人回房去提刀,要跟着荣庆云起前去找晦气。

云起道:“怎么了?先说清楚!”

荣庆气喘吁吁道:“老跋清早出了宫,带着张勤去兵部查个名儿。”

云起一听便知,兵部官吏见锦衣卫是得恭敬侍候着,然而往来兵部之人,却大都各个手握兵权,更有不少是上过沙场,见过杀戮的军人,平日本就与锦衣卫互看不顺眼。

拓跋锋该是踢到铁板了。

云起忙回房换衣,啼笑皆非道:“怎不喊我就去了?昨夜与他说那会还半睡半醒……原是装醉来着。”

荣庆急得很,道:“你还笑!兵部半点不通融,张勤那臭脾气倔得很,一来二去,吵得拉不开,便打起来了。老跋护着张勤,让他回宫里来找人……”

荣庆取来绣春刀,云起却道:“不带刀,我自去就是。”

荣庆见云起有主意,便不再坚持,云起匆匆走出院中,见站了一地人,吩咐道:“你们都回去。”又问荣庆:“张勤性子爆,老跋怎也不劝着?”

荣庆道:“说甚突厥野……”

云起道:“打住,明白了。骂老跋那厮唤何名?”

荣庆打了个寒颤,道:“许慕达。”

云起点了点头,认真吩咐道:“除今儿当值,谁都不许离了院里。待会我俩回家见谁不在,棍棒伺候,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