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锦衣卫(17)+番外

云起沉吟微笑,随手挥刀,一道剑风荡出,激得湖面泛起水纹,云起又伸手抽出拓拔锋腰侧佩刀,两手抛了抛,互换持刀,道:“怎比我的重?”

拓跋锋懒懒躺在草地上,答道:“绣春刀俱是度身而造,依人膂力,腕力与臂长,指长而定,你须得仔细收着,你的绣春刀便只有这一把,刀在人在,刀断人亡。”

云起将刀柄转过来,对着日光端详,拓跋锋那把刀柄上刻着名字。

拓跋锋一个猛子坐起,道:“拿来。”

云起交了刀,拓跋锋又道:“另外那把也给师哥。”

“干嘛。”云起眯起眼,警惕地问道。

拓跋锋笑道:“师哥给你保管,免得掉湖里了。”

云起嘴角微微抽搐,拓拔锋已手臂一长,空手夺到了云起佩刀,继而手指捏着刀刃,翻手,于自己的佩刀刀柄上刻下字来。

“喂喂,你别乱划!”云起忙阻止道。

拓跋锋嘴角带着几分微笑,认真在刀柄的另一面刻了个“云”字。

拓跋锋那字歪七扭八,煞是蹩脚,刻完后吹了吹粉屑,道:“好了,从此把你握在手心里。”

云起哭笑不得,拓拔锋又道:“给你也刻一个。”

云起抓狂道:“这是新刀!还没见过血的,你就在那处胡搞个劳什子……”

拓跋锋起身就跑,云起忙上前一路追,两人绕着玄武湖狂奔,拓跋锋脚长,大步奔跑间竟还断断续续刻着刀柄上的字。

云起好不容易抓住拓跋锋,将他按在草地上,哭丧着脸道:“这么握刀手心会破皮的!”

拓跋锋莞尔道:“还没刻完,少一笔……”

云起歇斯底里道:“锋字还刻歪了!你这白痴!”继而拍了拓跋锋后脑勺一巴掌,夺来佩刀归鞘,起身恨恨走了。

云起忍俊不禁,把刀柄上“锋”一勾添完,继而与拓跋锋那把互换了刀鞘,匆匆出房。

云起把绣春刀系在拓拔锋腰带上,背起他,耳朵贴着院内高墙辨认了一会声响,离开大院。

“鹤顶红……”拓跋锋有气无力道。

云起低声道:“我给你吃了保命的药,现没事了。”

拓跋锋以鼻梁轻轻摩挲云起的脖颈。

云起道:“我出世那会儿,爹在崆峒山遇上个道长,给了我两件宝物……三件,一枚枯荣造化丸,解百毒,救濒死,还有蝉翼刀,你记得不?上回你还问过我蝉翼是哪来的。”

拓跋锋点了点头。

云起又道:“我姐说,枯荣丸吃下去后,十二个时辰里,五感会逐一丧失,眼瞎,耳聋……是为枯;药效退后,五感再逐一回来,身子会康复,是为荣。一枯一荣间,则易筋洗髓……你待会要是有何不妥,千万别慌张。”

拓拔锋低声道:“现已经看不见了。”

云起点头道:“等着,莫慌。”

“钦犯跑了——!”远远有侍卫喊道。

荣庆隔着墙壁斥道:“说什么呢!那是我们锦衣卫正使!什么钦犯!找死了么?!”

皇宫骑卫一向被锦衣卫压得死死的,荣庆一喝,侍卫们便即噤声。

荣庆吩咐道:“分两队,沿着西门搜,不可胡乱动手!”

拓跋锋沙着嗓子道:“在寻我们了?”

云起道:“别说话,荣庆不是我对手……不想与他交手,等他走了……”

云起深一脚,浅一脚拣宫内偏僻之处不住绕,论皇宫地势,无人及得上锦衣卫,而锦衣卫中,又以云起拓拔锋二人为首。

从小在宫里长大,云起与拓跋锋在四处玩耍,对那隐蔽处有何通道,尽数一清二楚,避了巡逻的侍卫,便循西门出了宫。

云起满头是汗,脚步虚浮,吁了口气。

拓跋锋声音迟滞,艰难道:“你本该把我……”

云起停下脚步,倚在墙边歇息,忍不住道:“把你交给皇上?让你,燕王、我们一起死么?你俩胆子大狠了。”

拓跋锋嘲道:“原是顾着自己性命,放心罢,你若把我交出去,皇上定不会……杀你,你与皇孙……”

云起歇了一会,继续踉跄着离开皇宫。

云起边走边道:“老跋,你有胆子谋皇孙的性命,我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的。我爹死后追封中山王,大哥早死,徐家随我二哥迁到扬州……”

“你怎不封王?”拓跋锋哂道:“朱允炆许了你甚富贵?”

“我他妈是庶出!”云起骂道:“你听我说完成不!闭嘴!”

拓跋锋安静了。

云起又道:“我和大姐一个娘,要认真说,该送你去北平,但姐夫既然要杀你灭口,恐怕去不得他那儿,只好去扬州。”

拓跋锋沉默不答。

云起续道:“扬州有我二哥徐增寿,虽和我感情不咋的,但好歹是徐家人,你带着我的绣春刀去,他见了就知道是怎回事,让他收留你。等风头过了,我就去看你。”

拓跋锋依旧沉默。

云起怒道:“哑巴了?”

拓拔锋“啊”“啊”地叫了几声,摇了摇头,云起忽想起一事,道:“现不能说话了?”

拓跋锋点头,云起沿着漆黑小巷走到尽头,道:“到了。”

那处正是舞烟楼后巷,云起轻轻吹了声口哨,楼下豢养的狗齐声吠了起来。

二楼亮了灯,推开门。

春兰穿着小肚兜,斜斜倚在门前,拎着绣花帕子招了招,眼珠转来转去,“哟”了一声,像是想说什么。

云起筋疲力尽地把拓跋锋重重放在床上,倒着不动了。

他望着帐子,喃喃道:“女人,去唤楼下龟公雇条船,天明时分弄妥当。”

春兰蹙着眉,打量二人半晌,而后忽道:“这不是你们锦衣卫里的那个突厥……”

云起深吸了口气,春兰上前来惊道:“哎哟我的娘喂,终于被我见着一次了,这突厥正使……可是我们楼里姑娘天天盼着想着……”

云起咆哮道:“快去——!”

春兰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转身下楼。

街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显是皇宫派出的搜索队已穿过街道,朝城门搜去。

“姑娘们天天盼着想着……”云起漫不经心地躺在拓跋锋身边,拉过他的手臂,枕在颈后:“老跋,你要找媳妇儿容易着呢。”

拓跋锋哑了,无法吭声,闭着眼,手臂搂着云起的肩膀,把他抱在自己胸膛前。

云起心中一荡,摸了摸拓跋锋英俊的侧脸,拓跋锋似是有所感应,转过头,干涸的双唇动了动。

二人正要接吻那时,春兰蹬蹬上楼,怒道:“靴子也不脱就往老娘床上躺了——!”

云起忙起身,将拓跋锋长脚搬出床外半截,道:“待会就得送他走了,先不脱,就这样罢。”

春兰挽了把头发,转身去倒茶,道:“四更时船就到了,要上哪儿去?你俩犯了啥事儿呢?这么丧家犬似的。”

云起接过茶,抱起拓跋锋,喂他喝了几口,春兰“啧啧”数声,拓跋锋就着杯子把冷茶灌下,吁了口气再躺倒。云起方答道:“诛九族的大罪。”

春兰“哦”了一声,仿佛窝藏钦犯的罪名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云起寻了条帕子,将拓跋锋的眼睛蒙住,又在耳畔打了个结,街外传来打更声。

三更。

春兰吹灭了油灯,三人便这么在黑暗里坐着。

“师哥。”云起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

拓跋锋握住了云起的手。

春兰起身走到露台旁,一整烟罗裙,盈盈坐下,扯开笼在七弦琴上的丝布,十指抚了上去。

“扬州是个好地方,爹死了以后,四岁那年,我姐送我来京城……”

春兰开口唱道:“伸那伊呀手,摸那咿呀姐……”

“……”

云起炸毛道:“谁让你唱十八摸的!”

春兰噤声。

云起自顾自道:“我二哥别的都好,就是花钱特别小气,你也别指望在他手下封官封禄啥的,银子我都拿了……”

春兰又唱道:“一朵牡丹花呀,花开艳扎扎……”

云起忍着一肚子火道:“也不许唱花开富贵!!什么都别唱!闭嘴!”

春兰讪讪闭了嘴。

云起道:“师哥,以后天涯海角的,你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自己仔细着点儿,别太冲动,容易跟人打架。扬州不是天子脚下,不比锦衣卫的风光……”

春兰嘣嘣嘣地弹了几下,唱道:“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

云起一腔离别愁绪,俱被这搞怪红阿姑嘣到了九霄云外,欲哭无泪,只得握着拓跋锋的手,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