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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10)+番外

云起颤声道:“师兄,你忘了毛骧是怎么死的?当年胡惟庸一案,由他亲手查出,近万人落得满门抄斩!”

“皇上只得杀毛骧以平众怒……这案不能再查下去了!恐怕牵连太大,听我的,转交刑部!”

拓跋锋道:“相依……死不了你。”继而不顾云起,自朝城外行去。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跑。

“你去何处!”拓跋锋在雨中大喊。

云起不答,拓跋锋追了几步,在水中站定,想了片刻,喊道:“云起,莫瞎跑!跟师兄走!”

云起大步飞奔,溅起无数水花,黑锦靴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下,甩一把袖,冲进了那间熟悉的小楼。

云起提起门上铜环一通猛拍,黑木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师娘!”云起气喘吁吁道:“夜里还来叨扰,实在不过意……”

蒋夫人披着斗笠,手中提着牛皮灯笼,嫣然一笑道:“进来罢,徒弟儿。老蒋坐家里等你一天了。”

云起接过姜汤,仰脖喝了几口,蒋瓛坐于椅上,沉声道:“查出来了?”

云起点了点头,道:“师兄去城外了,师父!这案子查不得!明天须转刑部,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俩不过是锦衣卫,要真的告发蓝玉谋反,姑且不论有无此事,成山成海那征北军,整个朝廷上下,还不得把我们给砍了?!”

蒋瓛朝夫人道:“你唤个人,到城门处走一趟,见拓跋锋回京,让他别进宫,到府里来。”

蒋夫人点头去了,蒋瓛道:“云起,你唯恐自己成了毛骧?”

云起不答,蒋瓛道:“你出身显赫,来日皇太孙登基,你前途无量,如今担个副使,不过是让你学学,待得能独挑大梁之时,你便是正使。”

云起道:“那师兄呢?!师兄无依无靠,又是突厥血统,万一闹大了不好收场,第一个被踢出来背黑锅的定是他!你怎不帮师兄想想?!”

蒋瓛冷笑道:“锋儿不查谁去查?你道他是背的何人黑锅?”

云起喝了姜汤,只觉嗓子一阵火辣辣的疼,说完这句后,蒋瓛便沉默不语,闭上双眼,师徒二人对着一炭炉静坐。

半晌后,云起忽又道:“师父,我想好了……”

“闭嘴!”蒋瓛冷冷斥道。

过得半夜,雨又转大,蒋家侍卫终于截住回京的拓跋锋。

拓跋锋手提一个大包袱,落汤鸡一般地进了前厅,见云起与蒋瓛在一处,不甚讶异,显是早已猜到。

拓跋锋将包袱置于桌上,抱拳见过蒋瓛。

“查出来了?”云起不安问道。

拓跋锋朝揭开包袱,内置数十把利弩,弩上淬了剧毒。

拓跋锋淡淡道:的

“王虎房内,床下有一秘道,循秘道朝村外半里处,地底埋了不少火药。大雨下已尽湿,再引不燃。”

“还搜出一封信。”

拓跋锋抖开被浸湿的信纸,双手将信奉于蒋瓛,蒋瓛捋须看了片刻,道:“此乃蓝玉密令此人的谋反信,让其于太子出殡之时,以毒箭射杀皇上与皇孙。”

拓跋锋略一点头,道:“火药若过早埋设,恐天雨,是以先挖秘道,待得时近扶灵,再予填埋……多半死者便是窥到此事,遭到王虎杀人灭口。”

蒋瓛又道:“观此十余把弩箭,该有同党。”

拓跋锋答道:“同党……不知有何人。”

蒋瓛嘲道:“不知是谁?云起,告诉他。”

云起不答,蒋瓛怒道:“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云起过了好一会方道:“李家村那些村民……都可视为同党,你该拖几个壮年男子一并杀了,弃在房中,留待明日早朝时,让刑部来查,如此便可坐实……唉。”

拓跋锋道:“你早该同去,本就离了你不成。原来把局设于李家村,村民是这么用的,记下了。”

蒋瓛道:“罢了,如今还差一物。”云起与拓跋锋俱不明就里,蒋瓛又道:“婉儿,房里取块木牌。”说毕提笔蘸墨,云起忙上前伺候笔墨。

蒋夫人手持一印刀,一块木牌,坐到桌侧,蒋瓛绘了个图样,吩咐道:“照着刻。”

蒋夫人嫁予这第二任锦衣卫指挥使前,便是南京金店中巧手匠娘,一把锐刀使得出神入化,厅外只闻哗哗雨声。

蒋夫人哼着小曲儿,矜持微笑,手起刀落,不多时竟是刻出一面军中腰牌。

大明洪武威扬七军检校司:王虎。

刻上军名后,蒋瓛又吩咐道:“上三层清漆,湿泥封了,置火中烘烤,烤完用朱砂与墨调开,牌子背后抹个血印。”

蒋夫人应声去了,云起心内打了个寒颤。

过得半个时辰,蒋夫人臂上挽着一套多年前,蒋瓛穿过的飞鱼服,又将腰牌亲手放在桌上的包袱顶端。

蒋夫人抖开飞鱼服,柔声笑道:“谁穿?”

云起已烘得干了些许,拓跋锋却依旧是一身湿淋淋,取过云起喝剩的半碗姜汤灌下,道:“我穿,现便入宫面圣。”说毕上前去接。

蒋夫人却避了开去,笑道:“逗你们玩儿呢。”

蒋瓛重重地出了口气,起身,张开双臂。

蒋夫人将那侍卫飞鱼服为蒋瓛穿好。

云起与拓跋锋色变,同声道:“师父!”

蒋瓛道:“老了——!云儿如今可安心了?师父亲自为你俩走一遭。”

蒋夫人一面为蒋瓛系腰带,一面低声道:“太子早薨,皇上脾气颇有点蹊跷,老爷须得当心着回话。”

蒋瓛道:“三任锦衣卫正使,以我老蒋侍圣最久,自不至于说错了话。”

蒋夫人笑道:“不过白提醒着,早点回来,进宫眼珠子仔细着,别乱瞥。”

蒋瓛点了点头,着拓跋锋提着包袱,府外马车早已备下,一师二徒,乘上马车,过了午门。

电光撕破夜幕,雷霆万顷,大雨倾盆。

洪武二十五年七月八日,四大案中牵连最广,死伤者最多的蓝玉案即将定案。

马车中的三个人身上,决定了无数人的性命与未来。

御书房中仍是灯火通明。

蒋瓛道:“你二人回院里侯旨,物证皆在,不用进去了。”

拓跋锋与云起知道蒋瓛定有话要与朱元璋说,便各自躬身。

蒋瓛又吩咐道:“歇足了精神,明日早朝时,锋儿排的轮值要改,你二人须一同上朝,分侍左右。”

拓跋锋恭敬应了,二人这才告退,蒋瓛接过那包袱,便进了御书房。

云起疲惫无比,穿过大半个皇宫,回到侍卫院,解了禁足令,众侍卫方纷纷七嘴八舌,一拥而出,询问不休。

云起道:“张勤呢?”

有人笑答:“房里歇着呢。”

云起道:“我看看去,明儿得临时换值,谁想睡懒觉的,自个给老跋说。”

云起径自进了张勤房,张勤伤势倒不甚重,额上涂了点药,坐在床上,手里只拿着那扑荧扇翻来覆去地看。

张勤见云起归来,忙起身道:“他娘的……”

云起笑了起来,道;“睡就是。”

张勤道:“没遭打罢,老子风风火火回来,等在宫门前,本要唤弟兄们一同上,抄了他兵部,赶着进院里,你就走了……”

云起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懂么?”

张勤忿忿道:“没找他们晦气?”

云起神秘兮兮道:“我自有办法,不急在这时,你等着瞧就是,到时让你捋袖子上。先歇着罢,过几日事儿便发了。”

张勤道:“那成,打架别忘了我啊。”

云起嗯嗯几声,转身离去,带上了房门,见庭廊外站着拓跋锋。

拓跋锋道:“张勤没怎生受折腾,兵部那群人也不敢下狠手。”

云起点头:“你说皇上若是存心要诬蓝玉谋反,明儿朝廷上闹将起来,压不住,须几个人架他?”

拓跋锋答道:“我已排了班,你、我,荣庆三人身手最好,早朝时,廷里站十二人,殿外守十二人,午门前再留十二人照应。”

云起疲惫交加,打了个呵欠道:“成,那我先睡去。”

拓跋锋道:“睡甚睡,淋了一场雨,洗洗,莫受了风寒。”说毕也不顾云起挣扎,箍了他脖子便径拖走了。

澡堂内蒸汽升腾,氤氲一片,窗外大雨哗哗地下着。

云起脱光衣物,蹲坐在一张矮凳上,背对拓跋锋。

拓跋锋以毛巾浸满热水,双膝触地,跪在云起身后,仔细地擦拭着他的伤口。

“老头子偏心得很”云起道。

拓跋锋聚精会神地擦着,接口道:“早与你说过。”

云起叹了口气。

静了片刻,云起忽问:“要是皇孙登基,让我当正使……怎办?”

拓跋锋莫名其妙道:“不怎办。问这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