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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游记(出书版)(62)

他不留余力,锁紧她脖间的衣料,竟将她硬生生地拎了起来,拖到自己面前。

满含戾气的灰眸宛如透骨钉般一瞬不瞬地钉着她:“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小爷没听清。”

“我……咳咳咳……”印象中的齐天笙霸道跋扈,吊儿郎当,可绝谈不上阴毒。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等表情,脖颈被扼住,仿佛只要他稍加用力,她便会脖断人亡。

她深知这齐南王府里的禁忌,要想保住性命,就绝不能在这位心高气傲的世子爷面前提起当年那件事。

为杜绝非议,他把侍剑和奉鞭安插进王府当狗腿,但凡有人提起那件事,绝不会有好下场。

可丑事已隔多年,而且她那懵懵懂懂的妹妹不是已经冒犯过这位九千岁的底线了吗?她还以为他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痛,不再在乎了。

“刚才啰嗦得吵死人,怎么,这会子哑巴了?”他幽幽地质问道,“再说啊!”

她颤着唇不敢再多一句话,他却不肯轻易饶了踩过他底线的女人。

“我现在让你把刚才乱吠的话再说一遍!听不懂吗?”他捏紧她的下巴,“过完这次嚼舌根的瘾,若你还想要舌头,就乖乖闭嘴,尤其是在那块豆腐面前!”

白府书房内一派剪不断理还乱的景象。

偌大的长木桌上,靠边的八仙椅上,就连那悬挂名画的钉头上,都被写满数字的宗卷账册给占据了。

埋在桌案间苦算国库余账的不是屋主白公子,而是一脸臭愁眉不展的梁太傅。

圣贤书墨吃万石,怎么也没料到竟会被几颗算盘珠子考倒。

“我说幸书,你还真打算和这些账目耗下去吗?”一边啜饮茶水的白龙马发出凉凉的劝慰,“不是铜臭人,不进算盘门。你没理过账,怎会是凑攒军银的料儿?太皇太后摆明了在刁难你们。”

梁幸书从账目中抬眼,为难地瞥向好友:“所以,我特来找你帮忙。”

“帮忙?唉,话可先说在前头,我家两辈丞相,一代御史,可都是清如水,明如镜,家里上有三位嫂嫂,下有门人数十,要借钱可没门。”感情是可以互通有无,可这银两是恕不外借。君子之交嘛,理当如此。

“我不是要同你借钱,而是……想让你帮我想个法子,让国库迅速充裕起来。”

“征税啊。”

“可农忙已过,一年已休,只能待来年有了收成才能立税换银,这时候国库所剩无多,该如何是好?”

“哟,这问题可是考倒我了。”他这右都御史往日里指着参文参武吃饭,梁幸书身为当朝太傅更是靠着满腹经纶平步青云,这发放粮饷从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他们背的是律法条例圣贤著作,卖弄的是笔杆子,可要论起这些务实的铜臭杂事,他们还真是一问三不知。

“虽然我是回答不了你,不过有一个人,他精通此道,如若你愿意,倒可以向他请教请教。”

“谁?”见他有推荐人选,梁幸书兴致勃勃地追问。

“这人你也是认识的。”

“我也认识?”

“可不是。”他抿唇淡笑,回身瞥向虚掩的窗外,“我家新来的丫头的老相好——齐世子爷,认识吗?”

“……”

“喂,我那可是前朝楠木精雕的四角桌,你可不能掀啊!”

要他梁幸书去请教一头牲口!绝无可能!他就算硬着头皮也要想出办法来。

他也知道太皇太后是故意刁难自己,她就是瞧不起他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觉得他吃的是闲饭,干不了实事,皇帝跟着他学不着东西,这才编派这么个差事给他,他若认了输,不但三小姐不能回来,连身为人师的尊严都会丢了去。

硬邦邦的数字排列组合,迷了人眼,时间转眼滑走,他不知什么时候枕着手臂小寐了片刻,再抬眼,白龙马已不在屋里,夜幕也开始渐渐垂降。

耳边传来茶杯瓷器碰撞的声响,他怕茶水泼污了账册,所以才不让人上茶伺候,想到此间,他警戒地转眼望去。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杯被一双女人的手托住,搁在他手边。

“把杯子拿走,休要多事。”

“咦?可是白公子他让我给你上茶……”

想念中的声音让他眼眸一亮,他急忙伸手擒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拽到自己面前。

黑乌乌的团子头,乌溜溜的眼珠因惊讶瞪得老大。

她只知道白公子今日有客来访,他让她上茶,她便端着茶水颠儿颠儿跑过来了,她怎会知道坐在这儿的会是让她如此尴尬的人?

她本能地要挣脱被他钳制的手臂,他见她一看到自己就要逃,更是怒火中烧,蛮力将她搂紧怀里。

“我真的就差他那么多吗?你愿意同他苟且,看见我却要逃?”

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像个书呆子,不如他会干实事?他拿这些账册束手无策,却听说那姓齐的早已和文雅之士高谈阔论了。齐天笙能做好他的活儿,他却不能代替齐天笙,连白龙马都说他不是这块料。

“既是三小姐在这里,我便省了这些杂事,不如他便不如他,我不争便是,但三小姐你现在就要跟我走。”

“我不走!”

他听不进她拒绝的话,低下身就要咬住她的唇,她歪开脖子拒绝他的贴近,他倾近她的脖子却不肯退开。

妒火中烧。

越是靠近,心里有个声音越是告诉他,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属于别人。他眉心一蹙,张唇咬住她的脖子,用力地让含在嘴里的部分属于自己。

敏感的触碰让她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慌乱地伸手要推开,他却纹丝不动地揽住她的腰身,侵犯着她的颈子,甚至抬手失控地扯开她的领口。

不能继续下去,她要让他停下来,马上……

“我喜欢他。”

黑暗里她轻声说出的话语在他听来格外清晰,他手指一僵,快要剥下她衣裳的手顿在当下。

“我喜欢他,打从心底喜欢。从第一眼就喜欢,越来越喜欢。”

“……”他不想理会,关上耳朵继续亲昵地舔吻。

“我愿意同他苟且,只要他开口说要我,我就愿意。”

“……”他想要继续往下,可胸闷难耐。

“就算他有多乱七八糟,就算他根本不知道,那也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他。”

他终是再也下不去嘴,无法说服自己再去触碰她,他僵直了身体。

他想开口问她,他要怎么办。

他那份不亚于她的喜欢,那份不亚于她的偏执该怎么办?既然当初耍他,为何不彻底一点,索性把真心也赔给他?可最终,全数的话都卡在喉间吐不出去。

他不想同她再多说一句话,被撕裂的伤口叫嚣着痛楚。

门被打开,再被摔上。

像一扇心扉。

梁幸书飞快地消失在夜幕里。

唐三好沿着桌角滑坐到地上,哆嗦着拉回有些破损的衣裳,鼻头涌起淡酸,呆坐了片刻,她突然站起身,也冲出门去。

夜已经完全黑透,凉意甚浓。

齐南王府门外,灯笼高挂,虽是红艳逼人,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唐三好缩在门外的石狮边搓着手,一辆马车从大路上“嗒嗒”而来,那响声让她伸长了脖子。

马车在府门外停了下来,她清楚地听到车上笙歌正响,是男女嬉闹的声音。

他没有因为上次被她撞见而有所收敛,他还是当他的纨绔子弟,齐家世子,她还是唯唯诺诺的无盐豆腐。

他们之间就像一夜荒唐的误会,迷迷糊糊的欢愉之后,便各回各位。

齐天笙从马车上跳下来,微有红晕的脸泛着烧,他吊儿郎当地朝马车上还在闹腾的男女挥手,打发他们快些离去。他转过身来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抬脚便要进府。

石狮边突然多出来的人影,让他怔在原地。

他盯了她好半晌,见她并不开口说话,便撇开了眼眸,当作没看见她似的从她身边擦过。

酒味,胭脂味,轻狂味。一并刷过她的鼻尖。

她迟疑了一瞬,终究开了口。

“我喜欢你。”

她不能这样一直胆小下去,更是受够了随波逐流。她可以面对梁幸书说这些话,为何不能告诉真正该听这些话的人呢?

“……”他僵直了背,回过眸来睨住她。

“打从心底喜欢。从第一眼就喜欢,越来越喜欢。”是啦,她今天才知道,才承认这个模糊不清的界限。

他依旧沉默,盯着她的眼神开始由淡转浓,焦灼得快要让人化开。

“只要你开口说要我,我就愿意。”她不要把借口推给那碗春药。

“……”

“就算你说不准喜欢你,就算你嫌我麻烦,我也……”

话未说完,也不需要说完,她已被塞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怀抱,那力道仿若要把她抱进身体里面。她满是酒臭的怀抱,她不推拒;磨痛她的脸颊,她不介意;冰凉透心的龙玉耳坠钻进她的脖口,她不在乎;他不够温暖香软的怀抱,她愿意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