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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游记(出书版)(49)

下人们传得没错,梁大人金屋藏娇的品位好差,她不仅坏心眼臭脾气,还爱玩自闭,她哪儿也不去,仗着主爷的宠幸就不去给梁夫人请安,总是蜷缩在房间里用可怕的眼神打量一干来打扫房间的下人.

小丫头在心里不悦地嘀咕,角落里继续传来细碎的抱怨声.

“不要脸.”

“连自己妹夫都勾引的大烂人.”

“三小姐,你是在骂我吗?”

“我在骂我自己.”

“为…为什么要骂自己啊?”

“反正我不骂,也会被你们骂,我自己骂,总好过便宜了别人.”

“嗤.你连这点小便宜都要占?”

伴随着轻笑一声,梁幸书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屋内,淡淡的一个眼色支开了打扫丫头,慢步踱到她蜷缩的小角落,撩袍蹲下身,“谁敢在背后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不领情,盯着地面不讲话.

“是刚刚那个丫头吗?”他兀自猜测,认定,站起身就要走开, “我赶她出去.”

听闻他又要用她的名义造孽,她急忙拽住他的袖口, “不…不要!”

“为什么不要?”

为什么?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嫌她人缘还不够差,再给她补一道刀吗?

“子…子曰,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一起住.大家难得住一起,是缘分.”

她子虚乌有的话惹来他瞳色一深,他想告诉她,圣贤书里没这句话,他也想告诉她,这么胡乱引经据典不合规矩,可跳出唇的话拐弯抹角全然变了调.

“……那我与三小姐是什么?”

孽缘吧.还能是什么.

她没开口回答,可不加掩饰皱眉的表情让他胸口一刺.

孽缘---根本不想要,极度想摆脱又无从下手的破缘分么?

他心下一慌,二话不说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分明已把她关在自己势力范围内,怎么还会不安心.监视加禁足,她根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被锁在他身边.可是不够,还不够.

每日见到她不够,近手可触不够,搂她入怀还不够.他要她对自己露出毫无芥蒂的表情,像曾在西余城一般,敢在他面前闹腾,而不是像偿还报应债务般随他摆弄,一副忍辱负重的碍眼模样.

忍辱负重…这四字让他周遭黑云密布.

对.她是为了那个纨绔子弟才委曲求全地待在他身边,所以,他只能看到她身在梁府,心在齐的不甘表情.这颗团子头里还是枫根深种,红叶遍布,须要他连根拔起才可以.

他一使力,将她托上他的书案,侧颜就要贴唇上来.

她双脚悬空坐在书桌上,被他双手一拦无处可逃,下意识地向后退仰,他蛮横地扣上她的后脑勺正要倾下她的脑袋.

“大人,咱们府门外有人闹事,您快出门给看看吧.”门外一阵不识趣的敲门声.

梁幸书不悦地皱起眉,热唇从她鼻间擦过.他转头看向门外,深叹一息,低道, “三小姐.”

“唔?”

“你那庆幸又得救的难看表情,可否藏藏?”

“……”

梁府门外,一块宽大气派,歌功颂德的横匾凭空出现,上头披着鲜艳的红布条,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何等赞扬之词,押送它的是两只一手拿剑一手执鞭的小童.

“叫你们当家的出来出来出来!咱们世子爷还等着怎么回去交差呢.”

“你们什么世子爷,官都被削了还敢跑到咱们太傅府门前闹事?”

“呀呵!你混哪道的,明明是你们梁大人不要脸,老师不好好当,竟然教唆幼童犯错,还非法拘留我家小姨娘!”

“你你你,我家梁大人可是帝师,你竟说他教唆幼童!”

“不是教唆幼童是什么!他还专教小孩玩什么捆绑系哩!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那护主心切的家丁还要张口,却被身后走来的梁幸书出声斥道.

“你家世子爷不在家好好思过,跑到我府上有何见教.”

侍剑一见梁大人已现身,立刻拉住口没遮拦的奉鞭,朝他使眼色,自己狗腿的一恭身, “梁大人,失敬失敬.”

“你跟他失敬什么!管他是失敬还是失禁!叫他把小姨娘还来啦!”

“奉鞭!我们今天不是来抢人的啦!”

“女人都丢了还不抢,世子爷头壳坏掉了,还叫我们来给他送扁额,是要夸他抢得妙抢得好吗?”

两个吵成一团的小童让梁幸书眼眉微移,落上搁在门边的牌匾.

“这是什么?”

侍剑呵呵一笑,“这是我家脑抽的九千岁孝敬给梁大人的礼物,呃,希望梁大人借着职务之便,帮他说两句好话.”

“哼,齐天笙要我帮他说好话?”梁幸书凉笑一声,续道, “这算什么?”

“拍马匹!实实在在,绝绝对对地拍马匹!九千岁说了,这是前菜,先表彰一下您的丰功伟绩,您要有什么金银财宝方面的需要,尽管开口尽管说.他小爷穷得只剩下钱了.”

说罢,红布褪下,只见几个大字入匾三分地镶嵌在横匾上,红漆描体晃眼刺目.

梁幸书一见那四字,顿时脸色一变,怒气上涌,僵在原地.

侍剑和奉鞭擦了擦眼看见红布下的字,喷笑出声,蹬着腿儿就往外逃.

“横 刀 夺 爱”

这也能当功德写上牌匾哇?

梁幸书刷白的脸色让奉鞭憋住笑,再补上一句,“梁大人,您多担待,咱们世子爷没文化.他交代了,夺字少的那一点,麻烦您给补上,谢谢了!”

世子爷真是太绝了.

人家是自书功德,他逼的人家自书“缺德”喂!

第三十八章

在所有齐世子的墨宝字迹中,这绝对是一张极品,横撇竖捺,起承转合,颇有大将之风.

“看来,太皇太后教训的极是,你不是不会写,只是不肯练罢了?”

白龙马放下手里的茶盏,略微好笑地低眉扫过满屋子废弃的白纸团.

他是来嘲笑被罢了官的九千岁.

事实上,这猴头也的确很好笑.

官儿丢了,女人跑了,这回儿他也该傻眼了.

可门一推,那只本该眼神放空可怜哇哇借酒消愁的猴子正站在书桌边挥毫奋笔.

从来鄙夷他白家字体曼妙苍劲的齐世子竟肯操起毛笔修身养性练书法?莫非他也能理解韬光养晦这成语的深意吗?

带着几分狐疑靠近他的身边,只见四个怨气满满的大字跃然纸上.白龙马一时没忍住,喷笑出声.

齐天笙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神阴郁地望他,“笑点在哪里?”

“就算我是来嘲笑你的,你也不须如此配合吧?”还以为他超然脱俗了,原来还是如此食得人间烟火.

“猴子,这四字是你人生的颠峰啊.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你写这么漂亮的字体.”

齐天笙不想多言,抬掌推开碍事的白龙马,抬起笔又要写下去.

镇尺被白龙马两指拨开,刻意的捣乱让齐天笙不爽地抬眉, “你若想笑,就坐在边上笑去,少烦我.”

“你此刻不该还待在京城才对.这实在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他凉凉一笑,“哼!那你倒说说小爷的行事风格是如何?”

“即可出京,请太皇太后回来坐镇京城.”

“……”

“你齐世子培植太后党羽多年,白某可不信你才罢官几日就对朝中之事毫无知情.梁太傅可不再是你在西余城里随手折腾的小书生了.幼帝宠他至深,只须他一句话,你就是想走也离不开京城了.”

“啐,小爷只听过后宫干政吹枕头风的,他一个头顶虚衔的小书生算是吹的什么风?”

“谁让你勾不住咱们小皇上的心,他就好幸书那口.”白龙马略微一顿,续道, “该不会你还不死心,在等三姑娘?呵,莫非在你心里,幸书就如此君子?”

粗毫一顿,笔头一甩,“爱”字一笔拉得老长,冲出了纸面,白龙马稳步轻移,只见几滴飞洒出去的浓墨沾在他刚站过的地面.

防得了身下,防不了身上.

一只猴爪儿越过书桌粗暴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近了些,危险地眯眼逼问,“想打架就直说!少给小爷拐弯抹角.”

他任由衣领被人拎着,眼眉戏谑地挑起, “若是魂牵梦绕誓言要得到的女人就在我府里,我可是没那好风度.”

“他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白龙马笑而不答,那表情仿佛在说,男人的秉性还有谁比你我更了,在自欺欺人什么呢.

他甩开白龙马的衣领,绕过书桌就想要往外走,手臂被姓白的拽回.

“猴头,三姑娘的事,我帮你.”

“帮我?你会那么好心帮我?”他不可置信地一笑,全当笑话听过.

“我说我能帮就定能帮.你现在只须去请太皇太后回来.否则事情玩大了.”

“呵.我就说咱们交情何时好转了.表面说着帮我,实际是想小爷救那梁书呆一命?”一抓到话柄,站到上风,齐天笙隐隐地冷笑, “就让他怂恿猪八戒皇帝撤消太皇太后的金印全面掌权好了,小爷等着看太皇太后怎么收拾这敢捅天窟窿的蠢书生.”

多少像他这般拥戴王权,偾事激俗的酸儒书生被太皇太后给整到的.以后手里有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就嚣张地想扳倒太皇太后.

他倒要看看这书呆最后究竟是何下场!

可齐天笙还没等到梁幸书的下场,就撞上那刺眼的男女.

他坐在马车里经过市集前去白家.他大概是被那姓白的给算计了.

冬雪初降,那么冻人那么冷,他本没料想到会撞见他们.

见不得人的混蛋男女,有什么资格跑到外头来丢人现眼?为何不干脆一辈子躲在府里厮磨?

除了求生计的生意人,这种天气也只有他这种被无聊逼到无处躲藏的神经病才会跑出来挨冻,他们是故意的吗?非要在这时候挤到他眼前来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