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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指柔(53)

作者: 锐舞 阅读记录

直到看清了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带着的只是恬淡,并非狰狞后,程双长长舒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回了原位。迎了几步,上前行礼,老王妃撒了侍从的手搭上了她的胳膊,低低吩咐声都在外面等着,只与程双两人进了屋子。

庄氏先是环顾四周,在西墙前流连半晌,“高松出众木,伴我向天涯。难怪曾先生对你赞不绝口,气魄果真不让须眉。”

他们竟然认识……念头只是一闪即过,程双低着头对这话不置可否,她总认为曾弼的看重有些盲目,一个不过双十的女子,再有才思,毕竟还缺少了岁月的磨砺,能出色到哪去?何至于满处去炫耀……

半晌没人附和,庄氏回头,被她这服贴的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上回一见,我可是对你的风骨念念不忘,怎的今天又这般谦躬了?”庄氏顺势坐到茶桌边,烁烁看她。

没人伺候,倒水送杯这事自然就落到程双的头上,她丝毫没受庄氏话里话外的揶揄影响,端端正正奉上一碗茶,又规规矩矩地侍立在旁,“抛却身份地位,从爹那论……您是长辈,理应尊着敬着,先前的失礼之处还望您大人大量。”

庄氏长长一叹,“你果然是读了那信……”

十几个月之前,有自称是程府管家的人一身重孝,在王府门前跪了一整天,底下人问什么事他却不说,那时,她正为故人辞逝悲伤,根本就没将侍女说的话往心里去,等到都掌了灯,增喜又小心地提了,她才惊觉那是谁,忙让人请,后又想到他在孝期无法入门,也顾不上夜色,匆匆奔大门。

迈过门槛,还来不及瞧清人跪在什么地方,那人竟是匍匐到她的身前,边磕头边泣不成声地求,“请您救救我家姑娘,请您救救我家姑娘。”问他要怎么做,他哭得老泪纵横,说想讨回那封老爷写来的信,此时只有那个才能让姑娘回了魂……

那满是青梅味道的字字句句她本是想留个念想,岁月匆匆,当时的青郁少年已溶入了黄土,除了它再没有什么可以证明那些或欢快或忧伤的日子……可为了故人仅剩的血脉,她妥协了。

后来,听说那孩子渐渐好起来,有儿子守着,也放心了不少。一直都想走这趟,甚至想过前来吊唁……终是因为有所顾忌不得不放弃。这些日子以来,每每听到市井流传着程家作坊的崛起,她都甚为欣慰,可有一桩心事……程伯南说要放下,她不知道是不是真应该让它就此湮灭。

“是,多亏了程叔。”

“程郁的确担得起忠义二字。不过,你没有想问我的事儿吗?”庄氏一瞬不瞬地看她。

程双坦荡地迎着那目光,坚定的摇摇头,“爹说要放下那就放下吧。”

程伯南有个小匣子,特意吩咐过谁都不许动。在她守在病塌前的日子里,因一时好奇,终是趁着他睡着时偷偷翻看。那是一些老旧的东西和几封来往的书信。略略读过,浑身都冷嗖嗖……程双并非程家的独女,她还有一个大七岁的哥哥,在不足周岁时被“表小姐”家的婢女拐带,从此下落不明……

程伯南追寻了近三十年,每有线索就会派人去查,直到程双嫁到京城遇冷,才有所收敛……不是不想找回丢掉的孩子,而是他认为女儿受苦是上天的告诫,执着那些游离不定的不如珍惜眼前……可也还在隐隐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阖家团圆。

程双想,那时他定是把对儿子的思念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从而就有了比天高比深阔的父爱如山。

弥留之际,程伯南断断续续地说要将那匣子安放在身边,程双只当他想让那些曾经儿子用过的东西和关于他行踪的只言片语陪伴,也没多想过什么,只是让人照做……

直到,看过了程伯南写的那封托孤信,她崩溃了,所谓的“表小姐”应该就是这位老王妃,程伯南恨了怨了半辈子的人,到头来却甘愿为了女儿卑微到恳求的地步,这爱……她永远还不起,也没机会还。

其实程双也不是没想过要找到那个应该继承家业的男丁,可三十年了,上哪去找?又有什么凭证可以认定?若招来心怀叵测之人,又要掀起不小的波澜……不如各自安好,想象着他在某处幸福和乐的过日子,足矣。

“谢谢你能原谅我。”庄氏动情地红了眼圈,一欠身拉上程双的手,紧紧攥着。

程双微微挣,她的力气太大没能脱开,就随她了,不过……“您的话我受不起,我没经历过,就连听都没听过,至于来龙去脉就更谈不上了,所以没有资格去怪谁,我只是想遵从爹的意思。”

庄氏摇着头,用绢帕拭去泪痕,脸上笑得很美,“我将太平郎交给你,相比于我这个只会操心琐事的娘,你的才情和心胸更能贴近他,好孩子,相信我,用柔情暖化那为抵御不如意而披起的坚冰,他值得你依靠!”多少时日总觉得被什么压着,憋屈又难受,吃不下饭,夜里也睡不踏实,请来大夫看,只说郁结气滞,药连喝了一个多月都不见效,急得身边几个贴身的丫头成天偷偷抹眼泪,这些庄氏不是不知道,她也知道症结在哪,可就是不敢……今天终是按压下心头的怯意,走了这趟,将话说出来,人也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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