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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指柔(17)

作者: 锐舞 阅读记录

缃绮将手臂捧至程双称手的高度,镜柄坠着的樱色穗子因为抽泣而摇摇晃晃,“姑娘,您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木然接过,不过一巴掌大,可程双却觉得怎么那么压腕子……动作分解成帧,翻转,拉近……一抹昏黄印入眼底,果然,一念成谶……那泪痣所在只剩白皙,哪里还有半点嫣红的影子……

“咣当……”金属落在实木上的声响竟是那般动魄,双手交握都消除不了由心慌带来的战栗……久久呆坐,目光凌乱,思绪空白一片,只知道……天,要塌了!

天,她的天……程伯南!程双一个激灵从混沌中挣脱……犬齿咬合在左手虎口,尖锐的疼让她彻底清醒,滞愣片刻后,身体像箭一样冲出门……她做错了,必须要道歉,希望……希望还来得及!

一路奔一路跑,从来都没觉得两人的住处竟是有这么远,似是隔了千山万水……

雾霭一样的湿寒在风的吹动下扑打在脸上,冷得透骨,可半点也没能让程双缓了步子,疯了一样的跑。丫头们眼中的惶惶并非她认为的受惊后的释放,他眸底的起伏也不是她所理解的动容与欣慰,他们,他们只是在默默表达着她容颜改变的诧异,她竟还以为没有人知道那一夜。

如果那所谓的泪痣与守宫砂的存在基本一致,那……程双几乎不想再往下想,怪不得程伯南会出现类似于绝望的眼神,怪不得那位老父会用冰冷的言语下逐客令,她到底在做什么?口口声声要承欢在他的膝下,现在却自私地断了那位几近一无所有的父亲的生念。

每一个动作甚至是呼吸的牵动虎口就疼得钻心,可跟那因为愧疚而一波盛似一波的沉重和窒息比起来,不及分毫。

迫切,终是止在了雕花正门外。

手在棂格间伸了缩,缩了再伸。那鼓起的勇气似是颠散在乡间的石板小路上,此刻,难以再聚。

好在,门……由里面应声而开。年轻的小厮搭在楯槛的手就那么保持着“拉”的动作,另手捧着的托盘因为惊恐连抖了几下,杯盘碗碟叮叮作响。

瞄一眼那没有动过痕迹的饭食,程双默默接过,小厮发了几个空空的单音,想阻止,可终是没说什么,盯着她转过外堂的帷幔,暗暗希望姑娘能劝劝老爷……

脚步停在垭口,借着这份倚靠,程双小心翼翼地往里瞧。本来床塌前都要竖道屏风作为遮挡,可程伯南这病一直不见起色,到现在基本卧床,无力到前堂会客,偶尔有几个故交会上山来探望,曲屏搬来搬去实在麻烦,索性就撤了。所以此时,程双能清楚地看到正在牙床上闭目的程伯南。

那病容那消瘦,像一把把利刃直往程双身上扎,无法面对,只能垂下眼睑坚难挪到床边。小心将手里的羹汤置于香几之上,跪坐在脚踏上,还没容她开口,程伯南微微伸直两指摇了摇,粗哑又虚弱地说:“拿下去……”

程双突然很怕那枯枝一样的指头会在眼前无力地垂下,带着苍惶地去握,双手合实,包着他的,抵在额头,低低地唤,“爹……”

“玦,玦儿?”

“嗯。”

“怎么了这是?”程伯南想勾起女儿的下巴看看她的脸,听声儿鼻音很重,可程双却执拗地不肯遂他的意,继续低着头,程伯南想挣开她的掌,无奈没有力气支持他那么做,最后还是放弃了,叹息着,“玦儿,快让爹看看,别让我着急。”

“对不起……”

三个字让程伯南身子瞬时僵直,为这话,更是为了指尖的湿润。记忆中女儿流泪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清,她少欲寡求,除了远嫁时父女抱头痛哭过一次外,她基本上没在他的面前哭过。再有,女儿很少会用到“对不起”,这并不是她骄纵不懂低头,而是女儿宽和婉约的性情,就注定了不会做对不起的事儿,今儿……这两样却同时出现。

“女儿做错了,不该……不该与人暗通款曲……如果女儿让您生气了,失望了,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求您……只求您……”

“我的傻闺女!”程伯南不知是哪来的力量,竟是支起身子,将程双搂进怀里,老泪纵横,“爹哪里是怪你!爹是在怪自己……在你娘的眼皮下,没能护你周全,人心的险恶没能提前讲给你听,让你懵懂间屈从……爹,爹没脸见你娘啊……”

泪,扑簌簌地涌,模糊了视线,再看不到面前的悲切,可这如山的父爱却是不用眼睛就能感觉得到的。很暖,心和身体都被烘得热呼而祥和,程双抬袖子使劲儿蹭脸,将多余的水气带走,把他扶起靠回软枕,轻柔为父亲净过脸,拿来还算温吞的汤水,用银匙舀来送到他的嘴边,“爹,您能信女儿一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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