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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20)

“那不会太失礼了么?”

惟白好,不像和尚,关键——称呼字那都是亲近的人。窃喜。

马怀素笑了笑:“你要是有字我们就可以互相称呼了。”

这还不简单。

“赔光光么,字当然叫白赚啦。”我口快说道。

“明月何皎皎,叫皎皎如何?”马怀素道。

我……我这光光皎皎的,都是黑夜地里的事儿。不过,明月的光亮,嗯,我喜欢。只是这诗,这诗接下来好凄苦,两人天涯两隔的,这是好兆头么?心里莫名忐忑起来。

“这,是否太像女子了?”我问道,皎皎,谁家男儿会用叠字的名儿?

“像么?”

“嗯,不大像,那就皎皎吧。”我立刻改口,算了,不就是个字么,他高兴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出了这个门没了这个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皎,白交……这什么嘛!

待肉熟了小屋子里满是香味的时候马怀素说:“皎皎,去拿碗筷来。”

一瞬间我以为他叫别人呢,愣是没反应过来。

马怀素拿出一碗干粮,先给我盛了一大碗肉,又舀了一勺汤,让我把饼捏碎了放汤里就着吃,我寻思,这个不用教,我也一直会来着。我看马怀素只给自己舀了许多的萝卜和汤便有些过意不去,好在我还没吃,便拿了勺子将碗里的肉分给他一半儿。然后端起碗大大喝了一口汤,汤还热着,想当然我被烫得有多惨。

马怀素无奈地摇头笑笑,然后去给我端了碗凉水。

“惟白兄见笑。”这一碗水下了肚基本就半饱了。

像马怀素这样平稳的人应当不喜欢毛躁的,比如,我。

有点泄气。

“别急,你那碗肉留着给你明天吃。”马怀素说道。

这算不算主动邀请?

其实,烫了嘴也不算太亏吧?算起来也是因小失大,哈哈。

围着火炉喝着羊肉萝卜汤,嚼着硬硬的干粮,我竟觉得比什么都可口。

吃过了饭,时辰不早我也不好赖着了,火速溜着墙根儿拔腿一路往邹府狂奔。本来羊肉萝卜便是生热的,加上这一跑,到了家我愣是在这拔凉的天气里热得汗流浃背。

邹家的晚饭自是用过了,老骆驼大概今日忙也没来拎着我耳朵训诫一番,邹暖和她娘大概由于冷也窝在房里抱着手炉脚炉暖和着呢,我这一天晚归居然没挨着白眼,真是可喜可贺。

丫环也给我准备了脚炉,正放在被子里暖被子,我钻进被窝去暖暖活活的。

皎皎!

趴在枕头上小心翼翼比划着。

看起来多清雅的两个字,只有马怀素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

半夜里我梦见向老头儿让我背明月何皎皎,可我只记得这一句,后头的背不出来,被向老头儿大骂不思进取,大戒尺也是毫不犹豫打得我手心红肿。

第二天,我想去马怀素家把我那碗羊肉给吃了的,可没去成。

都是樱桃惹的祸

躺在床上,脑子烧的晕晕乎乎的,我非常懊恼,这才当了几天的大小姐就金贵起来了,不过是跑了一身汗又呛了些冷风,还至于就这么病病歪歪起来?而且病得这么不是时候。

请的大夫来了,隔着紫绡帐我看见一张带着羊胡子的脸,不大真切,因为我眼前像蒙了层翳。

“大夫,你尽管给我开苦药,我不怕苦,快点治好我就行。”我说道,只觉得声如蚊蚋,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治好了,我好去吃那一碗羊肉。

喝了不知多久的苦药汤子,我仍旧歪歪的,像被抽去了筋,脑子也不大清明,离了枕头就晕得想吐。

有天,我觉得精神点儿了,下了床出去走走才发现外头院中有一摊薄薄的冰。

都如此冷了。

不知道我那碗羊肉坏了没有。

我问大夫什么时候能好,大夫捋着胡子说着没实际用处的话:若好好调养着,大约快了。

老骆驼、二娘、邹暖、邹昉都来看过我,老骆驼和邹昉来得勤些,邹昉有次还给我带来了一只竹做的鸟儿,鸟肚子上有一根细竹棍,使劲一转那鸟便能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挺好玩的,邹昉演示给我看了,我自己动了手却没有力气,那鸟磕磕绊绊从我手里出去大约几步远的距离就啪地落地了。最后彻底摔断了一只翅膀。

邹昉用同情的目光看我:“看来大姐真是病得不轻,没事儿,等你好了,我再给你买。”

“无事献殷勤,小子,你想干嘛?”

“哄你高兴呗,人一高兴病就好了。”邹昉笑眯眯的,还拿着那断了的翅膀琢磨,“大姐你这么没精打采病恹恹的样子我都不习惯。大姐,你想吃什么,我外头给你买去。”

“我想吃一把红润润的樱桃。”

邹昉有些为难:“已过了时令市上早已没有了。家里藏的那些也早已吃完了,哦,还有些樱桃酱,大姐你要不要吃?”

“都给醢了,跟肉泥似的有什么好吃的。”

“大姐,要不你换一样?”

“没有想吃的。”

“大姐你可真会挑,我这就遣人各处寻去,你先好好歇着吧。”

我歇着,比起樱桃我更想吃一大碗羊肉。

直到黑天了,邹昉也没给我寻来樱桃,我就知道,那玩意怎么能存这么久呢?

吃过了药,嘴里苦苦的,猛灌了一通水躺下,迷迷糊糊的,我其实想睡,但一想到那正收拾的邸店又睡不着,冯小宝即便偶尔去帮我看着也不如我自己监管着放心,况且那雕版的印图大概也好了,我还没去取,想起来都糟心。

“新鲜的樱桃,有人想吃樱桃么?”

我耳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已经馋到这个份上了么?都馋到幻听了?这货郎再大胆也不能进了小姐的闺房叫卖吧?深更半夜难道是鬼货郎?

哦,对,人家说阳气弱的时候阴气就旺,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该我邹晴二十二岁上没了也没办法,况且,这地府里还有卖樱桃的,想必其他该有的也有,那我还怕什么。

“称二斤,多少纸钱?”即便做了鬼也得有品格,不能连纸钱都赖。

“裴光光,你病傻了?当我是鬼?亏我好心给你带了些樱桃回来。”

声音越听越耳熟。

紫绡帐被撩开,一道黑影立在我床前。

这样的进出方式除了卢琉桑我还不认识第二个,可,窗户上我都让人多订了两道销了,怎么他还如入无人之境?

“卢琉桑,你怎么进来的?”

“想进自然就进来了。”他在床边坐下顺便一扯我胳膊就把我提溜起来靠床头坐着了,一边他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以为你铜铸铁打的,竟也会生病,奇了。罢了,看你病入膏肓我也不用这樱桃坑你好处了,就当我发了善心做了善事吧。”

我,病入膏肓?

看,我就说他卢琉桑是嫌我死得慢的。

一粒微凉的东西碰着了我的嘴,味道很是诱人,我一张嘴吃了。

“也不知道洗没洗,不知道有没有虫子屎。”

“没洗。”又一粒递到我唇边。

“虽然没洗,我却是让丫环们用了蚕丝帕子一颗颗仔细擦了的。”

“蚕丝……那不还是虫子拉出来的。”

“裴光光,你真难伺候。”

“谁让你伺候来着?来,给我,我自己吃,你这一粒粒的,小气得紧,吃着不痛快。又不是喂仙丹,有什么舍不得的,不就是一点樱桃么?等明年春天我还你一筐不就完了么。”我念叨着。

卢琉桑便塞给我一个小小的盒子,外皮照着一层软软的锦缎,里头硬硬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这盒子虽小,樱桃却让我足足吃了大半天,樱桃没了,我唆了唆手指上沾的最后一点樱桃汁儿。

“裴光光,你……”

“嗯?”

“一个都没给我留?”

“你不是说给我带的?不是你吃剩的么?”

我听卢琉桑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什么时候给你吃过剩东西?”

“你也没给我吃过好东西吧!那怎么办?要不,明天春天我赔你两筐,你可劲儿吃……”

我真没想到卢琉桑其实是这样善良的人,居然还把好东西留给我,虽然没洗!

“算了,我闻闻味道聊以解馋吧。”卢琉桑说道。

“这简单,邹昉说还有樱桃酱呢,回头我送一罐儿给你,你天天闻。”

“不新鲜。”

“那你只能等……”

嘴上忽如其来的微凉又迅速闪开了,我脑子立时木掉。

那微凉的,软软的,好像樱桃,虽然没有樱桃的味道……

“还是新鲜的好闻,光光,你好好歇着吧,樱桃也吃了,明天病就好了。”

卢琉桑出去半晌我终于魂魄归位了。

“你这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人不在眼前,我只能捶床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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